「Lost Paradise」

【2】

*

太一第二天活蹦乱跳地回复了过来，倒是阿和拖着极其疲惫的身体去了工作室。

他要快一点完成任务，不然的话乐队的未来可能会葬送在他的手里。

阿和一走就是很多天，太一本来没有想到他会真的连回来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少了一个人的房间空荡荡的，太一在没有阿和的日子里独自焦躁着。

“……电话不打一个就算了，短信也没有一个，好歹问下我的情况啊……不担心我死在家里吗……”

他推到了装着阿和照片的相框，摸出手机。

“喂？喂？？”

不知不觉了拨通了那个电话，那边听起来嘈杂的不得了。阿和连喂了好几声。

“什么？我听不到，你大声一点。”

太一皱着眉头将手机稍微拿远了一点。

你听不到但是我会被你的声音震聋好吗，笨蛋。

“我说！你在做什么！”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对着手机吼，打电话也是这么费力的事情。

“现在很忙，等下给你打过来。”

他还没有说话，电话就被挂断了。

太一坐在沙发上，有些寂寞地打开电视，这个几乎在家里当做摆设的东西渐渐呈现出画面来，但是他却不知道有什么可看。

到最后阿和也没有打电话过来。

太一倒是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这是相隔很久之后打回家的一个电话。

“你好，八神家。”

“妈，是我，太一。”

“太一？”

对方熟悉的声音之中带了一些惊讶，太一听到之后鼻子稍微有些酸。

“妈，你还好吗？小光和爸呢？还好吧？”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

“我们都还好，”语气之中可以听到隐忍的颤抖，“你呢？在那边一切都好吧？”

他犹豫了一下，“恩，我很好啊。”

很好吗？

当初硬要从御台场搬出来，不顾家人苦口婆心的劝慰，甚至还对他们大发脾气，他永远都忘不了小光的眼神，装满了不可思议和失望地叫着他哥。

后悔吗？有一点。

那个时候只是想到可以跟阿和住在一起所以很开心，太多的现实因素都被他理想化了，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所想的那样。

“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吧？大家都很想你，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了。”

“妈，”他顿了一下，抑制住想哭的欲望，“我知道，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在妈妈心中一直都是小孩子啊，太一。”

他听到小光的声音，“是谁？哥哥吗？”

然后就是一段短时间的电波声，以及接踵而来的柔和的女声。

“哥哥吗？”

“小光，是我。”

“哥哥……”

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想说的话全部都又忘记了。自己看着成长的，视为珍宝的妹妹已经真的长大了。

“小光，你之前，之前不是问过我一定要搬出来的原因吗？”

“恩，”那边轻轻应一声，“哥，对不起，那时候不该逼问你的，哥哥不用告诉我不想说的事情，只要你能够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不后悔就好了。”

“……啊……”

他没有再说出那个原因，那个让他坚持的原因，现在稍微有些动摇了。

“那我换妈妈来听电话，要好好照顾自己哦，我很想你、。”

“我也是，小光。”

接下来，妈妈就是问他最近觉得怎么样，有没有找到工作，累不累忙不忙。

他说了谎。

为了让她们安心，或者说为了让自己坚持下去他说了谎。

我过得并不好，也没有找到工作，搬出来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或者说我到底后不后悔，我也不知道。

但是他明白，他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了。

那一天，他去了阿和工作的地方。

最初只是因为不想打扰到阿和，所以才一直在家里等着，但是因为越来越不确定自己的存在，他不得不做了这样一件他曾经认为自己不会做的，任性的事情。

阿和在走廊尽头正数第三间办公室。

别人这样告诉他的。

太一在靠近办公室的途中想了很多，他有许多问题想要得到阿和的肯定，以便他能够在动摇之中坚定下来。

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他看到阿和埋着头在写什么，时而又烦躁地将手里的纸揉成一团丢在一边，太一进去的时候他征用手撑住努力镇定。

“太一？”阿和看到熟悉的鞋子出现在面前，抬起头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

太一扬了扬手里的便利带，“总之是又没有吃饭吧。”

他吧买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好，阿和收拾了一下桌子上乱舞章法的纸张，他的内心因为太一的到来安定了一些。

“就算工作再忙也还是得吃饭吧？”

太一看着阿和吃饭的时候有些心疼地说。看起来好像又瘦了一些，眼睛下面的黑眼圈都那么明显了。

“这里都不会有人管你的死活，要自力更生才行，社会就是这样。”

阿和抬起头，冷不防地说了一句。

说实话，这句话在太一听起来很是刺耳，就像是在讽刺他不懂社会一样。虽然说起来事实也是这样，但是，他也不想成为那个对于社会裹足不前的人。

工作不是没有找到过，也收到了很多应聘书，但是那些距离阿和遥远的地方他都不想去。

“哦？是吗？听起来好像你很懂社会一样。”

他觉得，如果阿和在这个时候反驳他一句，他们一定会吵起来。

但是阿和只是不带任何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就继续触犯了。

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太一已经不记得了，他只是觉得，还不如不来。

阿和叫他离开的时候依旧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他就像是一个送外卖的人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要离开了一样。

没有甜蜜的情话说着我很想你，也没有肢体的接触，拥抱或者亲吻，甚至他准备好的问题，都在阿和冷言冷语之中被他默默地画上了叉。

他在那天晚上受到了阿和的短信，告诉他明天有语言，而他的位置依然在最前方。

他关了手机沉沉睡去。

*

老实说，能够在最心烦意乱的时候看到太一，阿和是很开心的。他不是没有想到打电话过去问一下，总之在这样想的下一秒就被投资方提出的新要求搞得心烦意乱。

那么多要求那么多麻烦明明不懂音乐还总是指手画脚，他真的不想做了，但是只要一想到一直跟他到现在的乐队其他成员，和总是给他鼓劲加油的太一，他就只好压制住不满继续。

活得很累。

他想回家，想看到太一，听他不知羞耻地说那么引诱他的情话，和他做。

太一为了陪他实现梦想放弃得太多，他在垃圾桶里看到过那些没有被完全撕毁的招聘书，都是距他遥远但是却拥有美好前程的工作。

有时候他会特别怕，怕在未来和自己之前太一选择前者。

因为老实说，他并没有自信，也不是那么优秀，给不了太一任何，甚至还经常乱发脾气，如果不是喜欢的话，他根本就不必这样容忍自己。

这样的他，越来越不确定自己在太一心中的地位了。

还有一点就是，他始终无法坦诚地表达出自己的感情，总是在不经意间就刺伤别人，这一点，唯独是这一点，他不想用在太一身上。

“阿和，准备去了哦。”

负责人推开门，乐队的成员各自拿上自己的乐器往外走，就在刚踏出门的时候，呀看到那个朝他挥手的人。

“太一？”

他示意同伴们先走，把吉他放回了原位，不解地看着面前那个笑得一脸春风的人。

“你怎么到后台来了？”

“想要快点看到你啊。”

“行了吧，”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笑，把头别到一边去掩饰脸红，拿起一边的吉他准备走。“昨天不是才见过吗？”

“就是想见你。”

太一的笑容突然消失了，语气莫名其妙地低沉起来，阿和想要去问发生了什么，最后还是败给了节目开播前短暂的休息空隙。

他朝着再次来告诉他节目快要开始的人点了点头。

“突然说这么做什么，”他略微尴尬，“我准备上场了。”

走过太一身边的时候，他被太一抱住了腰，看起来有些不对劲的太一问了他一个问题。

“阿和，你爱我吗。”

他在太一看不到的地方红了脸，只觉得对方有些无理取闹了，“问这个干什么，你也快去前台……”

“回答我。”

太一并没有得到阿和的回答，他只是听到了一句‘又不是小孩子了，问这样的问题有意义吗？’然后阿和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手里的余温也渐渐消失了。

太一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像个疯子一样笑了起来。

预演的效果好像不是很好，看起来投资方并不是太满意，只是叫他们再等等消息。阿和在那之后收拾了东西回家。

很久没有回家了，熟悉的摆设以及熟悉的味道都让他终于放下心来。

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家里被收拾得很干净。

“喔，你回来了？”

太一抱着洗好晒干的床单和衣服从阳台走过来，有些吃惊。

他点了点头，“你打扫了？”

“恩，想着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阿和在沙发上坐下，看太一一件一件地把衣服叠好。

“你不用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也没关系。”

太一的手停顿了一下，复而继续。没有抬头的他自然是不知道阿和是带着无奈且疼惜的眼神看着他的。

“我不觉得啊，找点事情来做不是更好吗？”

不用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也没关系，阿和更希望太一能够找到他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所以说，做你自己该做的事情不是更好吗？”

“我该做的事情？”

太一抬起头，眼神冷冽，“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我该做的？”

“你用不着问我，那是你的选择。”

他的回答激怒了太一，叠好的衣服被扔在地上，太一起身，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距离感。

“阿和，老实说，你是不是觉得除了你在做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都是没所谓，浪费时间的事情？”

他刚想开口反驳，太一的下一句话就接踵而来。

“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一个人在为生活努力，其他人，我只是一个什么事情都不做的没有用的人？”
       “我没有这样说。”

“但是你这样想了！”

这是太一第一次吼他，所以阿和也慌了，很快他一时到自己那个有话不好好说的性格支配着他，导致了这一切。

他不想太一放弃自己的人生围绕着他大专，他不想成为太一有更多选择的阻碍，他想要的只是太一发自内心的为自己打算一次，但是为什么话一出口，却总是达到了相反的效果。

他很累，身体上或者精神上，对太一还有自己。

“你怎么可能懂我现在的感受。”

“对啊，我不懂，那你又给我过机会去懂吗？”

太一走到他面前，他感受到两股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将他定在原地。

“阿和，我不会去阻止你追求你的梦想，，只是偶尔，也稍微，考虑下我的感受好吗？”

然后，太一越过他，直直朝门外走去。

在你身上花费的那些时间，要怎么样才能够让你知道呢？我不说话的，是不是你就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阿和看着地上的那堆衣服，默不作声地收拾起来。

很晚的时候，就是在他打了许多通电话之后，太一回来了。

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主动去亲吻，去所要更多能够让他感觉到安全感的来自太一的抚慰。

同时他们彼此都很清楚，当一段感情已经需要开始用肉体来维系，那么……

*

上次争吵过后，他们之间有一段时间都不太交流。

好像彼此都意识到了那次争吵并不是单方面的错，而显得有些故意向对方讨好，退让，恰好也正遇到阿和忙的时候，维持和平至少是他们彼此能够做到的，而且，两个人都没有那种想要立刻结束的心情。

无法割舍。

  “哦，是你啊。”

站在冰箱前的太一看了玄关处正在脱鞋的阿和一眼，又继续在冰箱里搜寻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恩。”

后者轻飘飘地应了一声，漫步走到沙发边，想都没想地躺了下去。

搜寻失败。

太一皱着眉头关上冰箱门，眼前刚才还明亮的橙黄色光芒消失在了稍微浓烈一些的黑暗之中。

他走到阿和身边，沙发上躺着并且还用手肘遮住眼睛的人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喂，怎么了吗？”

他顺着沙发滑到地上坐着，手肘撑在沙发边缘，一动不动地看着金色头发的人。

“没什么。”

虽然是料想之中的答案，太一也稍显不爽地转过了神，改为用后背靠着沙发的姿势。

虽然之前并没有什么无法跨越的距离，也确实能够感觉到通过沙发传来的对方的呼吸所带来的起伏，甚至体温。但是太一觉得两颗心的距离正在渐行渐远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现在的他就好像坐在水面上，而阿和是澄澈水面之中的倒影。虽然可以看得很清楚，但是不但摸不到，还可能因为伸手的动作而被搅散。

这真是太无可奈何的事情了，即使有一定的积淀，即使并不是不再相爱，但是他相信感觉到疲惫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

“你不说的话，我没办法帮你喔。”

总觉得，不太想就这样放手，因为对方是阿和这个原因。

“就算我说了，你也帮不上忙。”

刚才稍微有了一点温度的心脏，因为这一句话而在次降温。太一在闭眼的瞬间整理了好心情，站起身往外走。

“去哪？”

沙发上的人发出质问，他稳了稳，穿好鞋子，在打开门以后稍微带了一点希望地回答，“便利店，没有啤酒了，要一起吗？”

他在长久的安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关上门。

其实太一并不是特别想喝酒，只是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在那个狭隘的空间里保持镇定不暴走，他想起阿和风淡云轻的指出他的无能，也想起在那之前对于他‘你爱我吗’这个问题回答。

‘又不是小孩子了，问这样的问题有意义吗？’

他想变回小孩子，像是以前那样一有不爽就挥出拳头打过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买了啤酒在大街上像是个游魂一样徘徊。

正视因为不是小孩子了，所以考虑的问题才会更多，那么多现实摆在面前不得不去在意，才会特别怕另外一人的抽身，这个问题阿和好像根本就不在意。

太一烦躁地吧喝酒的空酒瓶扔进路旁的垃圾桶，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啊，阿武。是我。”

对方对于他的突然来电有些惊讶。

“没事，今晚可以到你那里去吗？”

“你和哥哥吵架了？”

一开门阿武就直截了当的问，太一尴尬地揉了揉这个都要和他差不多高的小子的脑袋。

“臭小子，你在诅咒我吗？”

阿武从太一的手里拯救出自己的脑袋，整理了一下被揉乱的头发。

“那为什么突然跑到我这里来？”

太一在进屋的时候一直对于房内的整洁状况赞不绝口，得到了阿武无奈的‘那是当然的啊，因为你和哥哥都不像是那种会主动打扫的人，受不了’这样的回答。

“喂阿武！我可是你的长辈喔！”

对于阿武的数落太一感觉到了不满，虽然说并不生气、。

“好好好，果汁还是咖啡？”

“茶就好了，应该有茶吧？”

把茶端到太一面前的时候，阿武又问了那个问题。

“忘记带钥匙就出门了。”

“那给哥哥打电话叫他回来不就好了？”

“所以说，他不是在公演回不来吗？”

太一拼命用手扇着风想要缓解刚刚被热茶烫到的舌头的疼痛。

“但是……”

“你对我借宿一晚很有意见吗？”

他稍微有些大舌头。

阿武无奈地看太一一眼，耸了耸肩膀，“我是无所谓啦。”然后起身说了一句‘我去给你收拾客房’

“还是我自己来好了。”

想要站起来的太一被阿武按回了原位。

“客人，请你在这里稍安勿躁好吗？”

太一轻轻锤了阿武一下，不再挣扎。

阿武在客房的时候接到了阿和的电话。

这两个人今天是要干什么，平时对自己完全不管不问，今天居然连番轰炸，真是受不了。

“喂？”

他这边才刚开口，那边就迫不及待地问出来声。

“太一在你那里吗？”

“哈？为什么这样问？”

他抖了抖手里的床单，发现一只手果然还是不行之后就放弃了。

“打电话到光子郎那里去没有找到，他不太可能回御台场了，所以才来问一下。”

“既然这样干吗不直接打他的电话啊？还有，你在外面公演吗？”

“我在家。”

阿武了然地点了点头，“他在我这里，电话要拿给他听吗？”

阿和那边没有说话。

“哥？”

“太一那样告诉你的？”

语气听起来怪怪的，所以说果然还是吵架了吧？
     “你们果然吵架了吗？”

“没有。”

“我看我还是吧手机拿给太一好了。”

“不用了。”那边停顿了一下，想说什么最后好像还是放弃了。

“就这样吧，不要告诉他我打过电话来。

“可是，为什么？”

“行了别问了，早点睡，晚安。”

阿和在阿武说出晚安前挂了电话，阿武看了一眼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太一，走到他身边告诉他已经可以睡了。

“是吗？麻烦了。”

太一进屋以后，阿武发现电视里播放的是阿和几天前的live。

他不太懂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明明都很关心对方，却不用直接表现出来，一定要用迂回的方式来表达，这样的话怎么能够感觉到爱呢？表达出爱和在意，从来都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不过一切都应该有一个他们自己的解决方式才对，毕竟他们都已经不再是当初各方面都不成熟的小孩子了。

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