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本宫大辅闷声不响地跟在他后面。
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一路上不断有人看向他的身后。
穿着与众不同的制服受到如此的注目也是理所应当的。他稍微放慢了速度。
很快地,本宫大辅就跟了上来,头顶同他眉毛齐平。他斜着眼睛看过去,刚好能看到对方有些不爽而撅起的嘴。
“你走太快了,一乘寺。”
接着又开始抱怨起他来。
一心想着远教室,在那之后又因为习惯的原因不由自主地就走到了前面去。对于本宫大辅的说法他实在没有办法反驳,只能够说抱歉。
“不过说实在的,你们学校同年级的男生都那么高吗?”
“诶?”
本宫大辅皱着眉头,一脸不服气地看着从他们身边路过的,正在拔条的男生们。
“你也是。”
然后看向他。
他有些不知所措,尴尬笑了一笑之后将视线挪开了。
“你喜欢运动吗?”
“诶?”
问题越发地莫名其妙,但他仍旧回答了。
“不太喜欢。”
“所以啊,”本宫大辅停下来,偏着脑袋,“为什么你会比喜爱运动的我长得要高啊?!”
运动=长得高。
他实在不知道这个歪理对方是从哪里听来的。或许那的确有一定的案例能够论证,但以此来囊括普遍也太过于偏激了吧?
一乘寺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对方也没有在这一点上纠结什么。接下来就边走边跟他说,运动很好,强身健体,你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果然更需要锻炼呢云云。
走到操场的时候恰逢下课,一堆穿着运动服的人朝着他们的方向涌过来,有说有笑。
“啊,”其中几个像是看到了他,神色稍变,“一乘寺君,身体已经没关系了吗?”
他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而且是在有本宫大辅的情况下,彼此双方的交谈听起来太过于以礼相待,一板一眼,看起来就像是一点儿也不熟悉一样。
“已经没关系了。”
“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恩,”他不得不把本宫大辅推到风尖浪口,“本宫君,这是同班同学们。”
本宫大辅倒是大大方方的跟他的一干同学打了招呼,气氛比之刚才轻松上许多,反而他成为了局外人。
寒暄几句也就到了分别的时刻,那之后他们继续朝小卖部走。他很在意本宫大辅的表情,但是对方看起来跟之前毫无两样,显得他有些太过于敏感了。
他们买了瓶装水。
“本宫君什么时候回台场呢?”
体育课是这一天下午最后的一节课,当他们往回走的时候,其余人已经收拾完毕,朝着同他们相反方向的校门走了。
本宫大辅看似并不赶时间。
“哇这个!”猛喝了一口汽水,被呛得话都说不清楚,“超厉害的!”然后眼神兴奋地看着手里的汽水瓶。
他喝的乌龙茶,没有任何味道的那一种。喝进嘴里甚至有些苦,不过比起刺激,他更宁愿承受这种味觉。
太阳大概在他们的前方,被教学楼挡住了一大半。他们走在有余光洒下来的地方,但是很快就行入了那一片有阴影的部分。
穿着制服背着包的人,谈笑着打闹着而过,校园的喧闹在这时看起来像是未尽的余欢,将散的宴席,不知为何竟苍凉起来。
“呐一乘寺,”本宫大辅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刚才那些人,是你的同学吧?”
“恩。”
“那为什么你……呃……”
如同不知道怎么表达一样,本宫大辅突然结巴了。看起来像是才刚开始学讲话的小孩子,吐词不清地又练习了好久之后才接了下一句话。
“为什么你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啊?”
“什么为什么?”
就像是出现了幻听一样。当他听到从本宫大辅嘴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哎哟,就是说,虽然是同学没错,不过看起来关系并不太好的样子。刚才也是吧?教室里只有你一个人。”
“那是因为……”
“中暑是吗?”本宫大辅打断了他,“但是,这种情况下不是更应该有人陪在你身边吗?”
我啊,由于踢足球的原因,经常会摔得一身伤。虽然很痛,但是身边有伙伴们,即使站不起来也没关系,因为我知道会有人将我扶起来。
本宫大辅这么说。
一边说话,他身边站着的人就好似离他越来越远。声音被凭空处理得听不真切,如同年代已久磁粉太多的磁带。而在同时,朝他的生命中注入一剂不同色彩的人也变得极为陌生。当他一改刚才喝汽水被呛到还笑得很开心的模样而认真起来时,一乘寺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个人自己并不认识了。
曾经见过吗。聊过吗。通过电话吗。还是只是他一厢情愿虚构出来的存在。
本宫大辅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
“在他们的心中,”他稍微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大概是一个奇怪的人吧。”
“我不这样觉得。”
本宫大辅立刻就否决了,这又令他多少有些安慰。
即使是夏天,当太阳落山,身处于没有阳光照射的阴暗处的时候,也仍旧会感觉到寒冷。
被太阳炙烤了一天的大地散发着灰尘的味道,细小的尘埃漂浮在空中。它们看起来既无来处也无归处,运行的节奏缓慢得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你应该解释的,告诉他们你并不如他们所想。”
本宫大辅想当然地就这么说了。他收拢手指,将乌龙茶的瓶身捏得发出一声轻响。
“本宫君大概不知道,人的想法是不会因为别人的说辞而改变的。”
“我当然知道。”
又是想当然的说辞,他想,这个世界上果然不存在感同身受这回事。
特别像是本宫大辅那样的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拥有许多朋友,又怎么可能明白他的心情呢。
人的天赋与性情都是天赋的。
他知道,并且他也明白垂死挣扎并不都有用。
但是他不打算就这么直接地去否决本宫大辅的说法。那看起来太没有礼貌了。
正因为他仍旧与本宫大辅有着隔阂,所以他客气礼貌地,像是一直以来那样地沉住了气。而上苍仿佛要因此给予他某些奖赏一般,为他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希望。
“所以你应该要去做!”
他有些生气。
两个人的关系到了什么地步,才能够毫无顾忌地提出一些自以为是,看起来更像是指使的建议呢?他不确定,但是他知道,那个阶段并不属于现在他同本宫大辅的交往。
“可为什么是我呢?率先被误会的人是我,受到伤害的人是我,为什么还要我去迈出这一步呢?”
他想起父母。
在一乘寺治死后,曾经一度低迷的他,也被这么劝慰过。
‘小贤,去和那些孩子玩吧?’
‘大家都很想要和你做朋友哦。’
他看不出来。
那些成群结队,对他抱有仿佛天生漠视眼光的小孩,他看不出对方有想要同他结交的打算。
他遵从父母的意愿,像一个听话的孩子那样,迈开尚且踌躇的步伐朝着那边走过去。
大人眼中,他走向了人生中的第一群朋友。而他的眼中什么也没有。
他能够毫无阻碍地同这些人交流。但是他们始终无法更进一步,成为对彼此重要的人。
“一乘寺你没有朋友吧?”
从本宫大辅嘴里,他听到了自己心知肚明,而又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对!”他大声地回答,也说不出为何有些失望,“和朋友遍天下的本宫君不同,我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
本宫大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而他也明白自己的失态可能会导致自己失去眼前这一个最具有可能性、即将成为他的第一个朋友的人。
一乘寺垂着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扔下本宫大辅往前走。在经过对方身边的时候,他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但是这样的态度不应该用在本宫大辅身上,所以他道歉。
“那么刚好。”
他的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我来做你的朋友吧。”
当他忍不住回过头去看的时候,本宫大辅正笑着对他伸出拳头。
“不需要你做任何解释,我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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