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st Paradise」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倒春寒】DA/辅贤

  • 时间改变了什么,爱又带来了什么,好的爱情总会让人学得很多

  • 想写出一种大概就是因为喜欢而产生的转变,比如大辅,看得更远不再急于眼前,再比如贤,愿意鲁莽一次背水一战

  • 他们都在学习彼此身上那些显著突兀的东西,花费了大量时间把自己变成了对方,失去了自我的同时也不再拥有相爱的时间

  • 但是谁又能说这样的喜欢不是好的爱情呢?至少你我曾经认可过

  • 真是晦涩啊……情人节什么的……偶尔人家也想写写欢快的小学生恋爱傻白甜啊!!



倒春寒

 

彩色皮球滚出了好远,在雪地里顿时就没了踪影。

“爸爸,我去捡球。”

迈着不稳步伐的小人,还未经得自己父亲的同意就已经朝着球跑了过去,身后是一行深浅不一的坑。

天空一点蓝色也看不到,不仅如此,还因为下雪的原因苍白中带着浮沉不定的雾气,连同着呼吸之间涌出的烟一起沉降着。

“真是不好意思。”一乘寺抱歉地看一眼同他站在一起的人,沉着表情的人望着跑远的身影好半天也没回过神来,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了一句和你真像啊,这孩子。

“突然让你来帮忙。”

一乘寺继续着刚才说的话,特殊时期妻子带走了最大和最小的孩子,留下的一个自然是由他来照看,无奈他工作缠身又分身乏力,只得向周围的人求助,而‘周围的人’也不知为何变成了眼前这一个。

漫不经心的人终于撤回视线,咧嘴笑的同时又是一大丛白气渐渐迷了眼,“没事没事,反正我也很闲。”

刚才还一脸不安的人也不知道是真的信了这话还是坦然地接受了这份好意,表情渐渐安定下来。

被大雪掩埋了的春天,姹紫嫣红没了用武之地,一切都被冰封着,冻结着,就连声音,都是大段时间才传来轻微的一下,令人感觉像是产幻了一般不真不切,回声变小之后也不知飘向了哪里。

安静的冰天雪地,冷是冷,却也还不至于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

“回来很久了吗?”

“也不算,”本宫大辅吸了吸鼻子,分神地又看了一眼跑回来兀自在一旁玩儿着皮球的小孩,似是感叹,又像随口而言,“已经这么久了啊。”

一乘寺把这句也听了进去,本宫大辅离国多年,期间几乎没有回来过。他的婚礼,对方也仅是通过邮件和电话致以了祝福,而后托人送来了贺礼。他觉得自己好似能够明白这种作为,但又不能够理解,两相纠葛来得气势汹汹,他也就在想象与现实之中徘徊不定。

隐隐的希望究竟是对方给的,还是他自己幻想的,这一个选择题没人给他答案,他也不忙着去追究,没有答案总是蕴藏着素无限的希望,这个倒春寒的春天才不会那么冰冷刺骨。

“是啊,很久了。”

久到他们已经各自结婚生子有了家庭,久到那时的种种冲动就如同被吞入了地底凝结为琥珀再无生机,久到他们都已经能够相安无事平静地交谈,久到好似眼前这人,这景,都已是前生的模样。

而人生才过去将近三分之一。

“你的孩子呢?”

“在美国,日本果然还是太冷了啊。”

他兀自缩了缩脖子,好似这个理由十分站得住脚一般地放松。美国的房子大而空荡,往往夜晚他回家总是漆黑一片,美国的冬天当然也冷,比日本更甚,冷得他几乎心都被冰封,这许多年来他年年都回国,住在哪里回来与否大概是没有必要被他人得知,即使这个‘他人’就是他回国与搬家的理由。

一乘寺在一旁不那么意外地点了点头,这番试探也终究得出了他想要的答案,一泼冷水浇下来一般,更冷更凉。

是啊,日本太冷了。

站都像快要站不稳的小孩跑过来杵在他们面前,裤子上全都是雪渣,一乘寺弯腰下去拍了拍,说天冷进去吧。小孩子点点头,眼神毫无遮拦地就落在本宫大辅身上,问爸爸这是谁。

“是来陪你玩的人哦,好了,现在快进去吧。”

本宫大辅也蹲下来,伸出手,被摸了摸头的小孩好像很开心,立刻转身就进了屋,两个大人在外面慢悠悠地走,踩在雪地上发出艰涩又难听的声音。

   “叫什么名字呢?”本宫大辅问。

“代助。”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小小的身影拉开了门,转过身来朝他们挥手,说快一点快一点。

“代助,他的名字。”

一乘寺神色不自然地看向了别处。

 

“大辅,大辅?”

不听使唤的大脑顿时就将眼前的场景转回了从前,十五六岁的两个人走在雪地里,他愣在原地了好久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旁边的人好似很担心,一连叫了他两声才终于唤回他的意识。

“哦哦!”

“在发呆呢,你。”

走在身边的人怎么看怎么熟悉,不就是一乘寺贤,时间也能够很清楚地辨别出来,新年的夜晚,前来台场的人穿着厚重的冬衣,从很早以前本宫大辅就觉得白色能够对一乘寺相得益彰,像是雪一般的纯净,但好似同时又是荒芜。

祈福。

他们走在距离最近的神社的路上,白天下着的雪这个时候也成为了踩在脚下的冰渣或者早已融化殆尽,周围并没有太亮的光源,往往一段长距离才有一盏老旧的路灯,像是不忍心打破这个夜的宁静一般如同守夜人僵直地伫立,灯上方堆着雪,受到温热的感应就化成水往下滴,滴在积雪的地面瞬间又凝固起来,具有不死之身一般。

本宫大辅没去接一乘寺的话,眼睛直视前方自顾自地走路,喉咙深处有着吸入冷空气过后刺痛地感觉,他想着办法,想着应该怎样才能够将这种不适的感觉消除。

“家里的人同意你来台场?”

长长的阶梯看似毫无尽头,落着雪的神社鸟居红白相间扎眼又圣洁,一乘寺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边,听到问题之后小声应答,说取得了前来的准予。

  • 一条路,两个人,各怀想法各自不安。

路也像是走不到尽头,安静得可怕,一乘寺到达的时间已经是深夜,像是他们这样跑来神社美名其曰祈福的人并不算多,一路上只看见几对搂抱着走远的情侣,每历经一对,本宫大辅就心里被扎一次一般,好像是进入了什么不该进入的领域,身边皆是正常的人,而他们是那么反常那么特殊。

“今晚就……”

‘住在我家吧’几个字终究还是没能够说出来,从树枝上坠落的雪花直直地砸在本宫大辅领子里,冷得他一个激灵哆哆嗦嗦,而后就是一只冰凉地手轻轻替他拍着。

这下他好像被冻住了,动也不动,任凭一乘寺继续着拯救他的举动,呼吸都小心翼翼。

“所以,今晚还是就住在……”

“不用了大辅。”

这一次是由一乘寺亲自来打断,夜里暗沉的光线也不太能够看清那张脸,只觉得模模糊糊的五官里就那双眼特别亮,亮得就像盛夏时分的星空,星系银河一望上去就看得一清二楚,就这么亮到他心眼里去。

“现在已经很晚了吧?就算你要回去也……”

“可是,打扰你的话,真的没关系?”

他想说一句又不是没住过我家,细思个几秒有觉得这句话好像不仅仅一个意思,蒙着一层薄纸话还没有说开总是诸多顾忌,但是他就是不知道戳破这层纸到底是好是坏,是明是暗。

“我想我爸妈肯定是欢迎你的——”

到最后他也只能够说出这么句顾左右而言他的话,再往前上个几级阶梯就抵达目的地。无人叨扰的圣地好像因为外人的踏入而变得热闹起来,停在雪地里啄食的鸟扑棱着就飞起来,他们朝前走了几步就愣在原地,前方两团黑色的影子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一样,一声高扬的尖叫表示惊讶,另外一声低沉许多地又在做着安抚。

被打扰了亲吻的情侣迅速地分开,男的牵着女的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他俩面前经过,本宫大辅愣在原地好半天也没有再作出多余的举动,旁边的一乘寺即使是脸上发烧表情局促,也因着天时地利而不被得知。

这份尴尬突如其来,看得人比做得人更难安,本宫大辅轻咳一声暂时打破诡谲的宁静,接下来又故作沉静地说着现在没有别人了。

现在没有别人了?

他说出这句话才顿觉好像又有哪里不对,越是想要注意,就越是说什么错什么,一乘寺应答的一声好像语调都有些改变,埋着头就朝着前面走了过去。

摇铃,两拜两拍一拜。

做起来再容易不过,神明本身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一切取决于自身比起那些决定权在他人的事情来说又是怎样的轻松。

本宫大辅依照画葫芦地做完了以上的程序,侧过头就问,“你许了什么愿望啊贤。”

“……大辅,说出来的话就不灵了。”

一乘寺语气好像很无奈,被反驳的人哦了一声之后满不在意,说有什么关系,反正愿望这种事情不靠自己也做不成的。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这番看似吐槽的话究竟在听者心中起着怎么推波助澜的作用。

“也对,那么你呢,许了什么愿望?”

本宫大辅揉了揉鼻子,顿时变得成熟一般,“那大概就是……像这样活着吧?”

“活着?”

对于这个回答一乘寺显然颇有疑惑,那样的愿望又如何能够被称其为想要得到神灵庇佑而实现的念想?

“活着,”本宫大辅很肯定,“我想只要是顺利活下去的话,一定能够遇见更多有趣的事情,还有……”

“还有?”

“某些现在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只要是一直活下去的话,总有一天能够做到的。”

返回的路上也再没有遇见什么情侣来增添尴尬,一乘寺一直默默地听着,本宫大辅说完那一场段话之后他好像在回味与思考,一直到被问及那么你的愿望呢。

“我想更加坚定与有勇气,能够做成最想要做的事情。”

显然本宫大辅没有料到他拥有这样的愿望,毕竟与以往的形象不符,兀自懊恼的人在认真思考可以作为建议的话,无奈他从来都不长于从善如流。

“恩……一定会的吧?”

以这句话来救场,本宫大辅仍旧在思考还能够作为延伸的话语,一乘寺却突然停下来站在雪地中,他走出几步之后才察觉到这一点,转过身就看到面前的人眼神好像真的变得坚定起来一般。

“怎么了?”

“我……”一乘寺犹豫了一下,然后朝着他更走近了一些,“我现在就决定去做那件事了。”

本宫大辅有些耳鸣,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只是从他们周围的树上不断有积雪簌簌的落下来,明明没有风却依旧接连不断不止不休,就如同某种征兆,象征着一些即将到来的,地动天摇着他世界的事情。

“大辅,你听我说。”

然后好像连视线都变得不清晰了。

耳道里来回冲撞的尖锐声响别人根本察觉不到,他却头晕眼花,一乘寺被分割成为几个影像,晃晃悠悠地在他面前扭曲变形。他觉得自己像是那个推着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明知结果如何却还是胆战心惊。

“其实我对你……”

他觉得冰凉的触感从后颈处漫向全身,抬头就看见纷扬的白色冰晶从一片墨蓝的天空往下坠,越来越快,越来越密,砸在脸上迅速化成一小点儿液体,他的感知一点点的恢复,那块被他推着上山的石头快速地滚下山崖碎成了渣。

“啊,”他抬起手去接,那些冰冰凉凉的小物就挠着他的手指,轻轻柔柔地融化,“下雪了……”

一乘寺的话终究没能够说完,像是遗憾又像是获得拯救一般地带着清浅的笑,那双眼睛却终究融入了漆黑的夜。

从很早以前开始,本宫大辅就是急躁且勇往直前的人,顾虑颇多思前想后的总是一乘寺。

而这一次稍微有一些不一样,本宫大辅选择了一往而深,给予双方更多的时间与希望,因为他是真的坚定并且勇敢,而一乘寺贤却终究决定放手一搏,将所有的一切付诸在这一个雪夜,没有前路更不留退路,因为他的坚定往往是来自于本宫大辅。

    他们朝着彼此的对立面靠近,以为这样就能够离对方更近一些,却不知这样偏偏是远离。

 

     

“你不是要赶着上班吗?”

本宫大辅盯了一眼时间,跟在他身后进屋的人还在门口拍着肩上的雪花。

“时间也不早了吧?代助就交给我,大警察请不用担心!”

还顺带着做了一个敬礼的动作,一乘寺好笑着走进来,取下挂在衣架上的大衣,又招呼坐在沙发上玩儿魔方的代助到自己面前来。

“代助,爸爸去上班了,要听叔叔的话知道了吗?”

“恩,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小孩子的眼睛顿时就包含着泪水,抓着一乘寺的手不放,本宫大辅站在一旁看,觉得这一大一小好似张着同样一张脸的人是由一人导演的人生历程,他看到一乘寺脸上的疼爱与纵容,也看到代助表露出来的依赖与不舍。

家庭,家庭是一个怎样的概念或许由他来定义并不客观具体,这一种难以言状的情感此时却好像十分清晰可感地被得知了。

“行了,还要依依不舍到什么时候啊。”

本宫大辅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一乘寺的肩膀,“走吧。”然后又蹲下来摸代助的头,“让爸爸去上班,叔叔陪你玩儿好吗?”

代助吸了吸鼻子,硬是把要憋出来的泪又收了回去,隐忍和懂事简直与一乘寺如出一辙,本宫大辅就觉得异常心酸又找不到个具体来源,跟在一乘寺后面就朝门口走了。

一乘寺出了门又回头看他,千言万语都好像快要临头,年岁已过他也早不是当初那个突然之间畏畏缩缩的人,冷静地等待最后好像所有的话都变成了一声他听不到的叹息。

“去吧去吧,”他轻轻推一乘寺一下,“早点儿回来啊,小孩子我怕我应付不了。”

“对自己有些信心啊大辅,”一乘寺对他笑,“以前做得挺好的。”

以前啊?那是多久前?

他看着一乘寺走远的背影好像终于有了一些对于过去的缅怀,啊对,那个沉浸在黑暗之中的王者最终得到了解脱,小学生模样的他陪着一群幼年期的数码宝贝踢着足球。

当真是极其酣畅淋漓的经历。

他进屋关了门,风雪与寒冷断然被隔绝。

   “一模一样呢。”

   代助站在客厅中,手里捏着一张照片,反复对比着他和照片上的人,他走过去蹲在小孩子面前问,“你在看什么?”

  “爸爸的照片。”

   代助乖乖地把照片交出,他接过来。一字排开层次不齐站着的人好似都想着要抢镜一般地往前凑,身旁盛开着大簇的樱花,看也看不真切的花瓣肆意地扬洒,各自年少而又不再年幼,面上的笑似乎还能够将他拖拽回那些最想要留下的时光之中。

   “你都认识吗?”

他把代助抱上沙发,代助就用手指着照片上的人为他一一介绍。

“高石叔叔,八神阿姨,这个是火田叔叔,还有爸爸和妈妈。”

而仅仅剩下的一人就是他,代助疑惑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埋头看着照片,在这个孩子的认知当中,他无疑是陌生的一个。

“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呢?”

本宫大辅神色微微一怔,看着面前熟悉的那张脸,亦真亦幻有些混沌,语气僵硬,“本宫,本宫大辅。”

代助默默念了两次,终于不再疑惑,他还小,根本就没有去想过为什么所有人当中,自己的爸爸从未向他提过眼前这个看似明显交好的人,他也不会有足够的经验去注意与判断有着微妙氛围的两人的每次视线相交,那些欲言又止,刻意而为的处变不惊,在他的世界里都不会有明确的定义。

想要快一些长大,是每个尚且年幼的人最想实现的愿望。

而就让时间停止吧,又是这些长大之后的人明知无望却又期盼的乌托邦。

代助把照片放回了原位,自己又跑出来玩儿着一大堆玩具,本宫大辅坐在旁边看,看着看着就出了神,想了很多,也自我惋叹了许久,无力拽住的时间撒腿朝前跑,根本无暇回顾他一眼地一路狂奔。他坐得浑身麻木只好站起来,怀着微妙的心情开始观察这个房屋,最大的那间卧室堆着婴儿床和两个小床,无疑是孩子们的住处,装饰得花哨无比倒恰好符合同心,他甚至能够想出这个尽责的父亲是多么认真地画着,剪着,然后仔细地将这些图案贴在墙上。

触景生情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吧,在见到一乘寺之前他几乎想不起这个人的面容,声音,惯用的小习惯还有面对各种状况时的表情,在他的世界都好像禁止通行一般地被阻隔了。他知道是什么原因,也明白怎么接触这种限制,但是他不想去这样做。

各自稳定的生活多么得来不易,那曾经的未完成就应该继续待续。

细小的声音呼唤他的时候,他才稍微回过神了些,代助拽着他的衣角说外面在下雪,可不可以出去玩儿。

本宫大辅将视线投回客厅,那扇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外果真又开始飘着雪。

“你很想出去玩儿吗?”

瞪大眼睛的代助使劲点了点头。

本宫大辅拉起那只又软又暖的小手往外走,走了一半又返回来,给代助又加了一件衣服之后才自己哆缩着开了门,风夹杂着雪花迎面而来,吹得他抖都抖不动了。

小孩见到雪似乎都特别开心,一堆玩具这个时候也全然失去了吸引力,本宫大辅站在不远处看代助撒丫子乱跑,冷不丁就被一团不大的雪球砸中了胸口,始作俑者红着小手笑得特别不好意思,然而不久后又是一个雪球飞了过来,这次以他的脸为目标。

“嘿!”

他无奈地吼了一声,正在捡雪揉成团的代助加快了速度,这么堂而皇之的挑衅他当然不会不顾,就算对方是小孩子玩玩儿也无妨,出手的雪球却到底是偏离了轨道,擦着代助的头发掉进了一旁的雪堆里,他倒是又稳稳地吃了一记。

代助咯咯地笑,笑得特别开心,也不管头顶还在往下落着雪会打湿头发和衣服,变着法儿把雪捏成各种形状往他丢,他也就象征性地躲一下,被砸中之后一个苦逼脸更增对方的性质。

本宫大辅没去阻止代助。

他好像看到了童年时期的一乘寺。

那个被兄长遮住了所有成长所需阳光的小孩有没有曾经笑得这么开心,又有没有人陪他一个冰天雪地。哥哥离世之后的自我谴责与归罪又无疑是一记重压,压得那个不过和代助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喘不过气。

眼前的场景渐渐慢下来,手里抓着雪球的代助脚下一个不稳就摔了下去,本宫大辅思维断线了几秒之后立刻跑了过去。

抬起头来的代助一脸哭相,吐着啃进嘴里的雪花,看到他过来了就要哭,却不知为何又忍住了没哭出来。

“痛?”

本宫大辅把代助拉起来,轻轻拍挂在衣服裤子上的冰渣,代助苦着脸恩了一声,然后在接触他的目光之后又咬着头说不痛。

“真的不痛?”

“痛……不……不痛!”

“……痛就哭吧。”

“爸爸说男孩子不能动不动就哭。”

这一眼倔强又是和一乘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死都要逞强,眼泪都是往心里流的这一点本宫大辅无奈又痛恨,他很想对一乘寺说哭不是懦弱的表现,但是现在那个已为人父的人将这一点传承给了自己的孩子,他却不知道应不应该,有没有那个立场去说去做了。

他只是觉得心疼,对一乘寺还有代助。

他把代助抱起来,这个孩子一点也不重,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轻,他莫名觉得自己抱住了多年前的一乘寺。

本宫大辅一直很懊悔,虽然明知那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事情,但是他仍旧对于错过的有着一乘寺的时光多有遗憾,如果那时能够更早相遇的话,那或许一乘寺能够更加轻松一些,也不会堕入黑暗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所以他更加紧拥又怕弄痛代助一般地手忙脚乱,这个孩子应该拥有幸福而美满的人生,不用再过多地承担。

“代助,”本宫大辅轻轻拍着代助的脑袋,语气轻柔像是飘落的雪花,“要好好长大啊代助。”

 

 

 

   一大一小两个人倒在沙发上,小的那个趴着,埋在他认为温暖且安全的胸膛上,轻微弧度的起伏,睡意正浓,大的那个一只手臂搭在躺在自己胸前的小孩的头上,这就是一乘寺回家之后看到的画面。

他有些无奈,又觉得好笑,莫名的内心满涨。

一乘寺走过去把代助抱进了卧室,然后又拿出一床被子朝客厅走,躺在沙发上的本宫大辅突然不安地抬了抬手,他刚弯下腰还没往上放被子,就被按住了。

夜很静,一乘寺埋在本宫大辅胸口处,听觉清明,连血液流淌都能够感觉到一般。他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所动,还会因为对方的举动而失去自我一般地沉沦。

他刻意地放松,半犹豫半主动地伸手向前,孤注一掷一般地轻拥住躺着的人,闭上眼睛。紧绷的面部表情也渐渐舒缓,像是终于找到归属一般的安全。这具温热的躯体好像就只存在于他的梦中,连带着现在,即使是亲身体验也仍旧像是怕触破一般地小心翼翼。

本宫大辅像是睡得极不安稳,皱着眉头侧了下身,一乘寺赶紧收回手,做贼心虚地把脸侧向沙发椅背的一边。

   “哦?”本宫大辅睁开了眼,下意识地就抬手去摸,摸到的却不是料想中的小小身躯,低眼看到的就是一乘寺稍显尴尬的表情。

   “你回来了?”

    本宫大辅问。

   “恩,刚回来。”

    一乘寺只觉得自己的耳腔与本宫大辅的胸腔正在共鸣。

   “代助呢?”

   “卧室里。”

说话的同时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两人都像是特别默契一般有意想要延长这份莫名同想象中的温度契合的暖意,而本宫大辅终于成为了那个用于敲破梦境的人,不动声色地将压在他胸口上的一乘寺推起来,一边推还一边刻意语气轻松,“贤你是不是长胖了啊,压的我都快喘不起气来了。”

一乘寺也仅是在刚被本宫大辅捏住胳膊的时候稍有晃神,而后自己就坐了起来,特意拿出来的被子也不再需要,被摆放在一边,孤零零地皱成一团。

一时间两人都找不到话说,分离就在眼前,只不过是一个谁先开口的问题,一直以来占据主动权的人都是本宫大辅,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各部分零件的人说,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一乘寺犹豫了下,也确实再找不到挽留的理由,这一日好像都是被借来的一样,他却将之浪费了。

“恩,今天麻烦了。”

本宫大辅道了别,一边说着没事一边朝着门那边走,走着走着又突然停下来,也不回头,就这么直愣愣地杵着。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一乘寺默许。

“孩子的名字,是你取的?”

“不,是她取的,说这样的话孩子比较好养。”

对了,这个时候应该是怎样的表情呢?本宫大辅惆怅了,但是他又想起自己根本不需要用假装出来的僵硬表情面对一乘寺,他留下的不过是那一个平淡无奇的背影,于是他把背挺得很直,笑,又笑得夸张得弯了腰。

“哈哈哈,还真是她的风格啊,不过她还蛮上道的。”

这一次本宫大辅无计可施,他心里特别明白,即使只是倒影,一乘寺也能够读出他的情绪,那样言过其实夸张无比的伪装又怎么能够躲得过那双眼睛呢。他只是在垂死挣扎,想要维持最后一点理智,他已经坚持了这许多年,没道理在这一刻悉数作废。

“我也是。”

“……啊?”

“我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觉得一乘寺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笑,换成表情的话那大概是常见的那一种温暖的笑,他曾经栽进过那个笑容之中,至今好像也未能够全身而退。

“谢谢。”

本宫大辅裹紧了外套,这一句‘谢谢’好像是一个句号,为过去的,又像是一个逗号,还有为着将来。

他不用再绞尽脑汁打着擦边球,也不用再克制住某些蠢蠢欲动,这冰天雪地为何还不能够将他的七情六欲全部冻结成冰,仔细想来不是他太过于温暖而是体内那流淌的血液,仍旧因为那一人而叫嚣着呼唤着汹涌着。

“那我走了。”

他说。

这就像是,很久以前他拥有一张电影票,一乘寺也有,但是因为林林总总的原因他错过了场次,现在,当初那部电影中的主角早已不是从前的模样,电影票不仅过了期,连上面曾经可作为呈堂证供的字迹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再怎么喜欢,再怎么精彩,也只能够这样了。

“大辅。”

一乘寺的声音从他身后传过来,他没转身,只是听得到窗外寂静下着雪,厚重的积雪从不堪重负地枝桠上砸到地面上,明明是那么轻,那么脆弱又易化,却为何能够发出这样震荡内心的声音。

越是小,越是单薄,就越是旷世持久,越是历久弥新。

在彼此心中那些如同电影票一般的字迹,明明已经消失了,已经模糊成一片难看的枯黄,但当你握住他的时候,你仍旧能够感觉上那张薄纸所承担的重量。

它不再仅仅代表那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它所绵亘的更为久远,有始无终。

还带着体温的大衣搭在他的肩上,不用侧过头去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晚上冷,路上小心。”

本宫大辅突然觉得,这许多年来他所期待,守望的,也不过是在他出门之前,那句最为简单的‘路上小心’,一旦替换了角色,这一句简单的话也变得好似绚烂多辉起来。

“啊,我出门了。”

而雪还在下,春天似乎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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