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st Paradise」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不變之物】黑藍/降赤

【三十五】

大一下学期最为重要的事情,大概就是那一次全市级别的摄影比赛了,为此,降旗也在努力的准备当中。

从开始的不太在意,之后被赤司鼓励甚至威胁,他已经决定要在比赛当中尽全力而为,开学没多久就开始苦恼摄影的主题了。中村倒是驾熟就轻,看样子在暑期里已经筹划完毕,偏偏他整个距离都在跟自己斗气,想方设法地往京都跑。

问过赤司,对方的回答是‘照着自己的想法来就好了’,末了又添加了一句‘选择你擅长的题材比较有优势’。

就降旗来说,擅长的估计只有风景类了,从高中接触单反开始,拍得最多的就是风景,而风景也分很多类,花鸟虫鱼,天地潭池,主题是定了,那么主要的内容呢?取材地点呢?这些烦恼都成为了他每日梦中的主角,各种生物都像是长了脚一样追着他到处跑。

“啊啊啊啊,完全想不出来!”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已经是第几次在宿舍里乱嚎了,中村从电脑屏幕里抬起头,笑盈盈地看他。

“你女朋友给你下达指标了吗?叫你必须获奖之类的?”

“诶?”

他总觉得中村的笑看起来装满了怜悯。

“不然的话你为什么这么焦躁啊?比赛的话不是重在参与吗?”

“话是这么说啦……”

他渐渐安静下来,并不是说赤司给予了他什么压力,要说压力的话,反倒是他自己给自己加上去的。因为当初是喜欢摄影所以才选择的这个专业,那一次摄影展之中也明显能够看出自己的差距,不管怎么说,内心里还是会有一股气想要冲出来,说成是年少气盛也可以,不甘于平淡地将大学四年混过去。

“看你这么认真,我都不好意思敷衍了事啊降旗。”

中村苦笑着看他,整个人又重新被电脑屏幕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他的屏幕上是赤司半侧着头的照片,机缘巧合下被拍到之后悄悄地用来做了电脑桌面,最初设想的主题的确和赤司多少沾了点关系,不过在仔细想过之后被他放弃了,先不说赤司会不会同意,但就是一般人看来,就算是人物像,也鲜少用男生作为模特的吧?

倒也不是在意谁的目光,只是,在内心某个地方降旗仍旧惧怕着舆论对于他和赤司感情的干扰作用。

这一夜也在他的烦恼中过去了,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暗自祈祷今夜千万不要再被长了腿的灌木追逐了。

 

而整个下半期,最具有纪念意义之一的,大概就是11月8日,降旗的生日了。

人一旦忙碌起来连时间都会过得越发快速,仿佛不久前还是蝉鸣扰人的夏天,一眨眼之间就成为了落叶归根的秋天。

11月,京都枫叶最佳的关上季节,赤司的电话也如期而来。

“光树,这一周周六就是你的生日了吧?”

赤司打电话来的时候他正好下课,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中村本来走在他旁边,看了他一眼之后就了然地朝他挥挥手,走到前面去了。

经过赤司的提醒,他终于记起这一件事情来。期待已久的事情就近在眼前,而他却忘记了去计算那个日子的到来。

赤司轻笑了一声,“先让我为你认真学习而忘记了自己生日这回事鼓掌。”

他当然知道赤司是在开玩笑。

大晚上学校路灯也没有开几盏,看不见几颗星星的夜空中悬着有缺口的月亮。降旗走在路上时不时会感觉到脚下一阵柔软,某几步可能会造成一定程度的清脆响声,并且还不断有枯黄的落叶从他面前往下掉,就掉在他前面,被昏黄的路灯照出形状。

“谢谢你的提醒……”

他语气不那么好地嘟囔了一声,恋人喜欢在语言上沾点儿小便宜,他在某种程度上也甘于成为被调戏的对象,这是一种极为和谐的相处方式,重要的是从开始到现在,两人都已经习惯了。

“那么,说说你想在那一天做什么吧。”

赤司转入了正题,语气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少见地带着玩笑的意味,降旗已经抵达了宿舍楼下,他干脆转身朝后又走了几步,整个人被埋在路灯光线涉及不到的地方。

“和你见面。”

“还有呢?”

“一起吃个饭?”

赤司半天没有回话,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种植在路旁,有他膝盖那么高的灌木丛,像是要报自己在梦里被它追着跑的仇一样乐此不疲。

“这就是你全部想做的事情吗?”

当被问及在生日那一天想做什么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就给出了答案。降旗自己可能都没有发现他给出的要求极其日常,都是能够很容易就做到的。而生日这一天的独特之处无非在于你可以任性地要求更多,赤司的用意就在此。

他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将于赤司见面当做了一种奢侈,完全地以赤司为中心了。

“那……再一起看电影?”

降旗对于赤司的反应有些不明白,对方到底是觉得他的要求多了还是少了才会不断地发问。

“一起去看枫叶吧。”

经过赤司的提醒,他想起了在交往之初向对方提出的请求,当时赤司的确是应下来了,他都忘记了的承诺,现在却又对方提起并且将要付诸实际。

今夜虽然不是满月,但是在某种程度的,降旗已经得到了圆满。

“当然好啊!”

他兴致勃勃地答应下来。

托赤司的福,在生日到来的前几天,一直保持着兴奋状态降旗终于脱离了被追逐的噩梦,作为替代是一大片在阳光下泛着光芒的枫树林,他和赤司就站在中间,一言不发地看着对方。

11月8日如期而来,降旗提前了半个小时醒来,约定的时间在10点,他看着手机上缓慢跳动了一下指针,变为8:30的时间,云里雾里地似乎开始怀疑起真实度来。

中村昨天没有回来,看样子大概是交了女朋友,这一点也是他猜的,谁让他每天都能够看到对方如沐春风一般的笑脸。

洗漱完毕又磨蹭了一下之后他出了门,背着单反开始前往与赤司约定见面的地方。今天是一个好天气,在不久前赤司打了一个电话过来,似乎是要确认他是否记得今天的约定,电话里面赤司的语气听不出强弱,倒是他一直保持着兴致昂扬的状态,导致赤司在说话的过程中停顿了好几次。

陌生的城市变得熟悉,降旗对京都的路线已经能够驾熟就轻,相约好看枫叶的地方自然首当其冲是岚山,赤司像是在弥补他之前独自前来的遗憾一般特意选择了此处。

当他抵达的时候,著名的风景区已经人满为患,正是枫叶红透的季节,又是一个难得的清朗周末,这都是他大概在来之前就预想到了的结果。赤司还没有来,他站在一个人稍微少一点的角落里有些按捺不住,干脆取下单反准备拍照。

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是来自赤司的短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问他是否已经抵达。

他把单反重新挂回脖子上,小心检查了镜头盖是否盖牢之后才开始回复赤司的短信,刚刚按了发送键抬起头,他一眼就在重重人海之中看到了那一头赤发,比之太阳要更加耀眼,却又更加柔和。

“等很久了吗?”

赤司在他面前站定,嘴角好像带着笑,他摇了摇头。

“那么出发吧。”

岚山海拔并不算高,山脚下是水清澈见底的大堰川,秋冬季节水流也稍有减弱,映照着两旁的红枫,山水一体化形成了极为具有观赏价值的自然场所。他们走在人群当中,不时有小孩子兴奋得跑来跑去,赤司脸上的表情始终很淡定,成为重重丹枫之中最为惊艳的一抹赤色,降旗开始断断续续地拍摄,每到一个他觉得视角不错的地方就会停下来捣鼓好一会儿,赤司也由着他,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当他将拍摄画面递过去的时候,偶尔会得到赤司自己的一些见解,有关于白平衡有关于构图或者有关于感光度,让他又一次怀疑赤司分明是选择和他一个专业的高材生。

“只是有刻意去接触相关的信息罢了。”

降旗也没太去揣摩赤司的话,一边点头一边盖上镜头盖,跟着人潮继续往前走。

他们最终选择了进入寺庙,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意外安静的寺庙就像是能够洗尽尘埃一般让降旗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轻松起来。

百强灰瓦以及脚下的石板路,安静深远看不到尽头的幽径,红色枫叶就从白色的墙内使劲往外生长,降旗在这个瞬间萌发了一个想法。

“小征,合影一张吧?”

他在原地停下来,偶尔会有其他旅人路过,赤司也停下来,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的黄色银杏叶从他们之间落下。

交往以来连一张合照也没有,心知赤司并不是一个热衷于出镜的人,从头到尾都保持着低调以及淡然,但是在生日的这一天,降旗却打定主意要任性一次。

“光树……”

赤司的语气波澜不惊,但是表情已经能够让他想到接下来的回答无疑是拒绝,保有自己立场严以律已的赤司不会那么轻易地放纵他,却愿意在绝望之中给他希望。

“不可以吗?”

“……好吧,”僵持半晌之后赤司点了头,“仅此一次。”

恰好路过他们身边的旅人被拦了下来,一番交涉之后对方很快就答应了担当拍摄者,降旗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应该要如何操作,小跑着回到已经站定的赤司身边。

应该摆出怎样的姿势呢?像是普通情侣一样搂着肩膀露出幸福的笑容?还是就像好友一样自顾自地站在一边。

他突然发现找不到合适的姿势与赤司出现在同一个画面内。在外人看来,他们是朋友,但从实际上来说他们是恋人,两相接近却又无法在他们身上画上等号的概念致使他手足无措起来,而站在不远处帮忙的人已经将他们框入了取景框内。

“我数到三就拍啰。”

慌乱之中他最后选择了将手臂大大方方地搭在赤司肩膀上,也就是在一瞬间,快门被按下里,帮忙的人挠着脑袋走过来,说也不知道拍得行不行,降旗接过单反,画面上他的表情介于尴尬与自然之间,因为很好地掌握了临界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做反应,所以一眼看过去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微笑,他们身后是大片火红的枫叶,以及模糊到看不清楚的零星人影,他的旁边是看似上扬了嘴角弧度的赤司。

他谢过帮忙的人,待对方走远之后有些不确定地问,“小征,你是在笑吗?”

赤司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放慢速度似乎在等他跟上去。

“光树,我们该回去了。”

与赤司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极快,返回时天已经渐渐暗下来了,他们走在人数不多的街头小巷,路边有一个被围栏围起来的篮球场,赤司就站在围栏外看了好久。

“小征?”降旗有些疑惑,“要进去跟他们打一场吗?”

降旗并没有接触篮球,否则的话他将知道凭借赤司的实力,此刻正在追逐起跳的那一群的人的篮球就如同小孩子的游戏一般,漏洞百出。

“不了,”赤司开始继续往前走,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而已。”

     他们在市中心的一家餐厅吃了晚饭,降旗以为这无疑是他生日的最后一个句点,分别的时刻赤司对他说了生日快乐,然后两人在华灯初上的街角路口分道扬镳。

他在回学校的路上再次打开了单反,第一张照片就是他与赤司的合照,当时并没有感觉到脸红心跳,现在看来赤司容忍他太多太多,他将这定义为生日期间最为满意的收获。

回答宿舍时中村刚好从浴室里出来,看到他之后指了指他的桌子,“你的东西,傍晚送达的。”

降旗走过去,桌上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被密封得特别严实,从外观上来看完全不能够得知其内容。他疑惑地想着这会是谁送来的东西,爸妈吗?昨天已经打过电话说礼物等他回家再补上了,那是福田?那家伙大概已经忘记他的生日了,连短信都没有一个。剩下的就只有大学同学了?他看了一眼中村,对方兴致勃勃地在打电话,更何况也不是那种会玩儿浪漫的人,明明就在一个房间内,难道还会特意打包装作是快递吗?

他满脑袋问号地拆着包裹,最先出现在眼前的是大大的PENTAX字样,这好像成为了一个关键点,让他大概知道这个东西的来历了。

他拨通了赤司的电话,这一次很快就被接通了,而赤司的第一句话也完全验证了他的猜想。

“已经收到了吗?”

摆在桌上的是PENTAX传奇般的三个镜头之一的‘小公主’,小巧精致的银色镜身带给他的除了惊喜,还有不安。

“……收到了,可是……”

“算作生日礼物吧。”

起因大概要从那一次他和赤司前往宾得专卖店买镜头说起,当时他站在专柜前看了好久,选择宾得原因在于他喜欢其归真的色彩,而凡是选择这个品牌的人自然也都垂涎着‘三公主’镜头,降旗当时就趴在玻璃橱窗外面,橱柜内聚光灯下带有limited字样的三个颜色镜头将他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连赤司走过来了都没有察觉到。

“三公主吗?”

降旗回过头的时候赤司正站在一边,也在看着橱窗里的镜头。

“恩,不过在短期内我大概是买不了了。”

“你很想要吗?”

赤司当时这样问了一句,作为结果的就是,他现在的的确确地得到了三公主之一的小公主。

“可是……这太贵重了,我……小征,我觉得……”

好一会儿他都没办法组织好语言,中村那边的玩笑话断断续续地飘到他耳朵里,面前的生日礼物像是无法计算重量一般狠狠地压在他心上,让他取舍困难。

“你应该收下它,然后好好地跟我道谢,光树,这就是你全部应该做的事情。”

赤司似乎不满于他的反应,连语气也变得有些强硬起来。他自觉自己不配收到这样的生日礼物,即使赤司家大财大,也完全不必为他如此破费。

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方面他对于这样的礼物太过于惊喜太过于喜欢,而另一方面,这个礼物无疑造成了他极大的心理压力。像是在提醒他和赤司间有着一道他刻意忽略,但是又的的确确存在的鸿沟一般,随时都在告诉他要认清现实。

“谢谢……”

他显得有气无力,“只是,这样的礼物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贵重了。”

降旗并不需要什么礼物,单单是赤司今天花费了一天时间他陪他,他就已经觉得足够了,何况他们还合了影。精神上的感情若是加上了物质上的烙印,就变得不再那么美好起来。

  “那么,你只需要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夺得头筹就可以了。”

赤司这样说,把它当做投资,然后获得更多的奖项回来吧,光树。

 

 

 

【三十六】

赤司送的生日礼物着实成为了一个不小的心理压力,这也直接让降旗在之后的课程中越发认真,势必要在比赛上一举成功。

说是变相的激励也罢,赤司的用意最初只是在于让降旗能够心安理得地收下礼物,为了使之显得更加理所当然一些,他不得不采取了折中的办法。

比赛的日子在不断地靠近,整个摄影专业的学生都变得忙碌起来,而这样的状态一直延续到了11月底,最终作品提交的日期。

最后检查无误之后降旗按下了发送键,整个人瘫软在电脑前面,中村在昨天就已经完成了这最后一步,降旗却好像突然犯了强迫症一般不断地检查再检查,直到已经不再允许他有再多哪怕一秒的时间,他才狠下心发送了邮件。

接下来他又开始担心自己的邮件是否正确发送到了大赛指定的邮箱,作品会不会太单调,或者说署名有无错误。

他第一次面临如此胶着的状态,也第一次这样想要成功。按理来说上天不会亏待认真努力过的人,这样想着他也终于静下心来。

和赤司的联系虽然没有减少次数,但是话题却好像越来越不关乎他们彼此,变得越来越例行公事。

11月即将结束,而摆在面前的另外一个难题就是赤司的生日。

降旗在生日那一天得到了一个极为贵重的生日礼物,从某个角度来说,这无疑为他对于赤司生日礼物的选择增加了难度,他询问过黑子的意见,对方的回答极为精简。

“就物质上来说,降旗君你是无法满足赤司君的。”

这是实话,但是虽然是实话,也无疑将一块重石狠狠压在了降旗欣赏。诚如黑子所言,赤司的家境,并不需要他献丑一般地选择某些无足轻重的物质上的礼物,但是除此之外,他又能够给予赤司什么呢?

他的大脑空空如也,本来就不太灵光,被黑子一记闷棍之后更是直接当机了。

“给你一点启示吧,降旗君,”黑子在电话那头的语气听起来格外轻松,“从赤司君内心所想下手,给予他真正想要的。”

“话是这么说啦……”

但是赤司的想法他一向不懂,还想要问得更明确一些,这样的想法才刚刚在他大脑里面成型,就好像已经被黑子所察觉了一般。

“接下来的你自己去想吧,因为和赤司君交往的人是降旗君,所以为此烦恼也是应该的。”

黑子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降旗拿着手机半天回不过神来,桌上摆着的台历上早就将12月20日圈了出来,从很久以前一直铭记至今的特别日子,那时候没能够亲自送出的生日礼物,不管怎么说,这一次都一定想要有所弥补。

但是,赤司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宣布获奖名单的日子,就在他对于赤司生日相关的烦恼,以及时不时从脑袋里面冒出来的,对于比赛的担忧之中渐渐到来了。

对于一个大型的比赛,这一次的活动流程几乎是网上进行的,通过初选的作品将会被放上官网,经过大众的选择从而得出进入下一轮专家评审的环节,在将近帮个月的角逐当中,获奖的名单也即将水落石出。

而在那一天到来的前一天,教室里就已经炸开了锅,对于比赛结果充满期待的人各自跟与自己关系好的谈论着,其间不免夹杂着有自信获奖或者重在参与的种种情绪,中村慢悠悠地从后门走进来坐在降旗旁边,打了一个呵欠。

“一大早的,教室里还真是热闹啊。”

在中村进来之前他给赤司发了一个简讯,这个时候手机震动了起来,他快速地看了一眼内容。

【那么,我就拭目以待了】

“毕竟明天就是比赛结果揭晓的最终期限了,为此感到兴奋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回答道,中村敷衍地点了点头,“降旗,你觉得自己获奖的可能性是多少啊?”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降旗显然愣了一下,刚开始决定参加比赛的时候,就刻意忽视了可能产生的结果,虽然说不被这个因素影响的可能性很低,抱着侥幸的心态也努力去做了,结果到底是什么也只能够等到明天再说了。

“大概……入围初赛就是万幸了吧?”

中村表情夸张,“喂喂,稍微有点骨气啊降旗,就我看来,你还是很不错的啊。”

他也不知道中村是在安慰他,还是说的真心话,只是这个时候任课老师从前门走了进来,教室里稍微安静了一些,他们也停止了交谈。

今天的课程就在五味陈杂的心情中快速地过去了,直到大家起身开始往教室外面走,降旗才猛然醒悟,往日难捱的理论课竟然已经结束了。

“一起回去?”

中村站在他旁边没有立刻走,他起身揉了揉脸,两人才一起顺着人潮往教室外走。初冬的天,大概在五六点就已经暗下来了,已经是吐气可见白的十二月,才从温暖的教室里走出来,寒冷也仿佛并没有能够立刻无孔不入,过早的装扮让这个校园增添了一丝属于圣诞节的气氛,红红绿绿尚未装点完善的小彩灯在树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有兴奋的女生拉着好友站在路灯下,三三两两拍照留念。

“说起来,结果的话是凌晨十二点出吧?”

降旗点了点头,把下巴往衣领里面埋。

“据说这一次比赛的前三名还有丰厚的奖金啊。”

这一点他倒是完全没有听说,中村在旁边自顾自地说着自己如果获得奖金会如何使用。现在想来,除了知道有这个一个比赛,并且比赛结果将直接计入档案之外,对于其他而言降旗可以说是完全不知道,成为他决心参加比赛并且获得好成绩的直接导火线不得不说就是赤司。

赤司似乎很相信他的实力,这一点在每日的通话以及偶尔的简讯中一览无遗,相反的倒是他自己完全没有自信,不管怎么说,对于能力的大小以及多少,只有自己才是最明白的不是吗?

这个时候他还并不知道赤司对于发掘人才能这一点来说已经屡试不爽,对方就是有这种超乎常人的能力,所以才直接造就了那个时期最为轰动的‘奇迹时代’。

回到宿舍之后两个人难的默契地没有睡觉,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电脑屏幕右下角的计时器也在时不时地提醒他,最为重要的一环即将到来,那将宣布他这半学期来的努力是化为泡影还是得到回报。

他下意识地登陆了比赛的官方网站,版面最大的一块无非在告诉浏览网页的人今日结果即将出盘,他刷新了好几次也没有看见有最新消息,手机在这个时候震动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是赤司的时候降旗有些吃惊,因为对方的作息时间一向十分规律,不只如此,他也被要求着一起规律起来。

自从中村习惯了他有一个‘可怕’的‘女朋友’之后,他也就堂而皇之地在宿舍里接电话了。

“这么久不接,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赤司开头就是这句话,中村在旁边小声吐槽说已经十二点了怎么结果还不出来啊。平时装作最不在意的人,其实对于比赛的结果仍旧是满怀期待的,因为几乎没有人会不希望自己的努力能够换得成就。

“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我才是吓了一跳呢。”

他又刷新了一次页面。

“今天不是比赛结果出来的日子吗?稍微拖延了一下睡觉的时间。”

赤司在那头说得再自然不过,他打了一个呵欠,紧绷许久的神经导致的疲惫在夜间显得尤为明显。

“小征,你是在和我一起等结果吗?”他顿了一下,“其实不用的啦,结果的话,明天再看也是可以的,早点休息比较好哦。”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啊光树。”

降旗哑口无言,中村在旁边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像是不可思议一般将脑袋又凑近了电脑屏幕一些,然后转向降旗。

“喂,降旗,你小子不错啊!”

“诶?”

他将手机拿远了一些,凑过脑袋去看中村的电脑,完全忘记自己的电脑就在面前,大脑有些反应不过来,比赛结果已经出来了,一大串文字之中,他的名字排在最上面的部分。他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与中村相对无言了好几秒,直到后者拍着他的肩膀说恭喜,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小、小征……我……”

“首先恭喜了,光树。”

赤司在电话那一头已经将降旗和中村的对话全部听了进去,面前的电脑屏幕上,降旗光树这个名字出现在了前三名的中间,虽然未拔得头筹,但是这个结果对于像是这样大型的比赛来说,已经算是不错,赤司勾了勾嘴角,按了关机键。

这个结果来得太出其不意,第二天降旗收到了许多人的祝贺,他有些飘飘然地走在路上,属于获奖证明的证书以及奖品正在送抵的路上,前往校门口的时候他觉得一路上保持着微笑的脸都快要僵硬了。

不是不开心的,毕竟这算做对于他大学一年所学的最大肯定。

也不是不欣慰的,不管怎么说他没有辜负赤司对于他的期待。

并且他有了更大的信心,去应对这之后他将会面对的一切,他不用再因为对自己能力的不肯定而裹足不前了。

证书和奖品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负责运送的人再三确认了他的准确信息之后才将之交付于他,至于那一笔奖金,会在确认他的账号之后直接打在卡上,金额应该足以支付他接下来为赤司生日所做的一个筹划。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如果不是他拆开包裹,在奖品说明中看到了极其引人注目的信息的话。

他拿着奖品愣了好半天,也反复仔细地想了很久,挥之不去的抑或若是得不到外界的解答,他想他会一直陷于不安之中。

降旗摸出手机,拨通了赤司的电话。

时间是中午,今天他没有课,但就常理来看,赤司即使是在没课的时候也不会像他一样闲着。

电话没有人接,但是没过多久赤司就打了回来。

“光树,有事吗?”

冬日的阳光突然也变得刺眼起来,降旗抬头去看的某个瞬间感觉到眼眶被胀得极满,迅速分泌出的液体如果不是因为他接下来眨眼的动作,势必会流出来。

“我刚刚收到证书和奖品了。”

“是吗?”赤司说,“那么再说一次恭喜吧。”

他打电话过去不是兴师问罪的,但是某个角度来说,他觉得自己获奖像是走了后门一样。

“关于奖品,我看到了赤司这个姓氏,我想……”

他没有把话说完,他也知道凭借赤司的智商点到为止就够了。

赤司沉默了一会。

“如你所说,赞助商的确是赤司家的一个分支。”赤司淡定地说,“不过,给你带来困扰了吗?”

他没有说话,内心中有一些隐隐的不确定在做着困兽之斗。得到了奖励他的确很开心,但是如果说这个奖不是他凭借自己的实力得来的呢?

他不敢直接询问自己的获奖是否有什么后幕,所以他只能够小心翼翼笨拙地试探。

“我只是觉得,我更希望自己的实力得到了认可。”

“不要想多了啊光树,”像是听到了很非同一般的事情一样,赤司甚至都笑了出来,“我说赞助商是赤司家的,并不代表评委也是,赤司家不会去涉足这样的赛事,仅仅只是负责宣传与后期罢了。”

“诶?”

“你以为专家只是一个名号而已吗?太天真了。”

你的的确确是靠自己的实力获胜的,而你也有这个资本。

赤司的话仿佛是在迂回地告诉他这个道理,他也终于放下心来,捧着证书的手终于像是触碰到了实物一般能够有力气不断地握紧。

 

【三十七】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五点,降旗早早地将一切事宜准备妥当,今天是一个他尤为重视的日子,为此也筹划了许久。

天边最后一点儿光也即将散尽,最后再次确认一切就绪之后他打开了宿舍门,寒意迎面而来,他将脖子使劲往围巾里缩。

脖子上围着的围巾多少抵御了一些寒冷,来自于某次和赤司聚后散步兴致所来的一同购买,同样款式不同颜色。一年的最后一个月似乎要将蓄积了整整十一个月的寒冷一齐吐个干净,路两旁的树早已落尽繁华,光秃秃的枝干直指向天空,降旗从交错的枯枝中抬头望了望,苍灰色连绵不绝不知延伸至哪里。

他出了校门上了车,在车上再次确认过自己有通知到每一个人,车内的摇晃让他的眼睛稍有不适,某一个急刹车让正在发短信的他直接朝前踉跄了好几步才重新站稳。

那之后他收到了发出短信后的回复,这多少使他稍微安下心来,但就在将手机放回包里的那一刻,陌生的手感告诉他,一个他特定放在某个位置的东西不见了。

这致使他焦躁地提前下了车,怀着侥幸以及心知肚明的失望沿着路边寻找,可想而知他迟到了。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六点,赤司站在不远处,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只是握着手机低头看,在突然的抬头之间他们的视线撞上,赤司换上明显就舒了一口气的表情。

降旗慢悠悠地走过去站在赤司旁边,“抱歉小征,”有气无力地出声,“我迟到了。”

赤司没有出言指责他,转过身面朝前一天获悉的聚会地点,语调清单,“进去吧,外面冷。”

降旗吸了吸鼻子,赤司围着和他同款的围巾,整个脖子都被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看上去就像小孩子一样,虽然没有被问及迟到的缘由,但是走在赤司旁边的他怎样都无法淡定下来,自责以及失落将他重重包裹起来。

“对不起小征,我把你送我的御守弄丢了,因为中途下车寻找所以……”

赤司连头都没有侧过来,只是稍微转动了一下眼珠,额前长起来遮住眉毛的刘海随着走路的动作起伏,睫毛很长时间才颤动一下。

“你生气了吗?”

“比起这个,更让我生气的是你。”

赤司看了他一眼,“御守掉了就掉了,谁准你在中途下车寻找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如果突然有车偏离了行驶轨道,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降旗光树。”

他知道赤司生气了,但是原因不在于他的迟到。

降旗的心猛然揪起来,御守是上一次他们从岚山归来时顺便买的,虽然并不算特别贵重,但是那毕竟是赤司第一次送给他的礼物。然而赤司更担心的却是他的安危,这让他突然措手不及无所适从起来。

装饰典雅的入口就在面前,被连名带姓称呼了的降旗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从刚才的状况中抽离出来,赤司在门口站定,叹了一口气,语气不无担心,“光树,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这算作这一场小事故过去的信号,降旗也终于振作起来,赤司并不会切实地责难他,而今天更重要的事情也不会被这个小插曲打乱。

“小征,在进去之前,我有一个要求。”

赤司像是嫌他麻烦一样皱了皱眉,“说吧。”

“要先蒙着你的眼睛才行。”

不戳穿他的猫腻,赤司反倒是似乎很享受恋人精心准备的惊喜一般,顺从地让降旗蒙住他的眼睛,然后,像是很早以前那样,在降旗的提示下一步步往前走。

恍然回到了那个夏天,耳边是永不停休的蝉鸣,赤司的世界一片黑暗,偏偏就有人不要命地戳开一个小口,毫不知情地拼命往里冲,而同时也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恰好只能够由那一个人来才能够填补的上。

“就是这里,可以停下来了小征。”

蒙住赤司眼睛的手并未拿下来,降旗艰难地用脚去提了提面前的门,得到信号的黑子很快开了门,给他一个手势表示一切准备就绪。

他带着赤司进入了一个不大也不小的房间,奇迹时代的全员已经待在了里面,背着赤司准备的这一场生日聚会,降旗对于是否能够让其满意并无把握,只是,若是要投其所好的话,他能够想到的只有这一个了。

“生日快乐,小征。”

在说话的同时他放开了蒙住赤司眼睛的手,异色的眸子里可以看到各色彩带从上空坠下来,房间被起哄和祝福声填得满满当当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有些莫名兴奋的笑容。

“生日快乐!”

在场的人齐声大喊,赤司愣了好半天,才嘴角带笑地一一叫出名字。

“哲也,真太郎,敦,凉太,还有大辉,真是令我惊奇啊。”

惊喜被揭开面纱过后,温情的叙旧就占据了主角。

在这之前,降旗通过黑子要到了奇迹时代每个成员的联系方式。

黄濑倒是很爽快地就答应了,青峰在电话里面问他是谁有何贵干,到最后听到他说黄濑已经决定要来,模模糊糊就答应了,并且再次忘记了他的名字,绿间像是盘问犯人一般询问他为什么要替赤司举办生日聚会,就在刚才,他在不经意间和绿间四目相对,对方了然地点了点头,他到现在也不知道绿间懂了什么,至于紫原……一开始的时候只是不断地重复着约好了室仔一起去打篮球,京都好远好麻烦啊,他只好向黑子求救,保证了绝对会有大量零食,紫原这才答应了前来,现在正在大快朵颐他实现拜托黑子带来的零食。

奇迹时代的各位真是极其不好对付啊……在那之后他突然觉得。又再一次佩服起赤司来,能够将这一群奇怪的人管得服服帖帖,不得不说有某种奇特的才能。

“因为小降旗打电话来说你想我们了啊,所以就来了!”

降旗在某个瞬间感觉到了一道极其凌厉的目光,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埋头吃着面前的厚蛋烧。

“的确呢,稍微有一点想知道你们现在各自的情况。”

赤司没有揭穿他为了让黄濑前来京都而私自构想的措辞,放在嘴边的厚蛋烧突然变得更美味了,他一口就咬了下去,紫原在旁边责怪他说那是我想吃的诶旗仔。

“赤司,你在大学没有打球了?”

青峰嚼着嘴里的饭团含糊不清地说,赤司看了他一眼,“大辉,把嘴里的东西吃完再说话。”

青峰愣了一下之后乖顺地哦了一声,嘟囔着怎么都大学了还是管那么多。

“篮球的话,没有太多时间去接触呢,大辉呢?”

“小青峰在大学篮球队里面也是主力喔。”

黄濑凑过来笑嘻嘻地说,青峰有些不满地将他的头推开了些,赤司静静地听着说这是应该的,毕竟他曾经是奇迹时代的一员,其他的成员依次说着自己的状况,一场生日宴会突然变得像是工作汇报一样,降旗看着表情认真的赤司想,不管过了多久,到了什么地方,赤司对于过去队友的关心好像从未减退过,只是或许赤司本人都没有发现,他们彼此都受用着这一种习惯的沿袭。

一顿饭迟到最后,就变成了青峰和紫原的食物争夺大赛,赤司也难得没有阻止,淡定地看着,黑子在接电话,总觉得气氛有些微妙,绿间一直不断地将跨过自己位置想要与坐在他另外一边的紫原干架的青峰推开。

“小青峰,我这个给你吃啦,不要和小紫原抢。”

“闭嘴!别人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黄濑的脸一下子挎了下来,“小青峰你是看不起我吗?竟然说和灰崎一模一样的话。”

这下青峰不和紫原抢了,怅然若失地坐回去安慰一脸哭相的黄濑,紫原放心大胆地大快朵颐,绿间一脸‘我怎么会和这些人认识’的表情。

赤司坐在他身边,整个过程他们却没有说上太多话,话题多是关于奇迹时代,这让他莫名有些醋意,这时候黑子把手机递了过来,说是火神君有话要跟赤司君你讲。

赤司接过手机,对话极为简单,“火神君,是呢,非常感谢你的祝福。”期间眼神不经意地扫过黑子,像是在确认什么信息一般,“那么,哲也就交给你了。”

通话结束之后赤司将手机递还给黑子,稍作整顿之后站起了身,聒噪与喧闹即刻停止,他们知道赤司有话要说。

 

 

【三十八】

“能够在今天再次见到你们,我十分开心。”

赤司的目光均匀地停留在每个人身上一瞬,最后以降旗为定格点。

“当然,这一切都要归于光树,能够洞悉到我的想法,实在令我驚喜。”

降旗不好意思地将视线移开,正好撞到青峰看过来的视线,后者看了他一眼,表情怪异地说了一句,“你脸红个什么啊,搞得像是在交往一样。”

黄濑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青峰说,“小青峰你不知道小赤和小降旗在交往吗?”

青峰表情更怪异了,好几秒之后才毫无形象地冒了一句,“搞什么!说的好像你们都知道了一样!”

其余人用眼神告诉他的确如此,并且附赠了怜悯与叹息。

降旗想起那一次和黑子的交谈来,当时是觉得青峰被小瞧了,如今看来,只有队友才最深知其习性。

接下来赤司又讲了一些,生日蛋糕被服务员端了进来。一群人一哄而上插上蜡烛关了灯,围着赤司唱起生日歌起来。赤司脸上带着宽容的表情,在烛光之中闭眼许愿。

紫原一直盯着大蛋糕,吹灭了蜡烛之后慢吞吞地问,“除了小赤之外,其他人的份我都可以吃吗?”

“喂紫原,你最好不要太过分!”

“峰仔,再来打一次啊。”

“……适可而止吧你们……”

“哇啊小青峰加油……”

“至少能够想到赤司君,就这一点来看紫原君似乎已经长大了呢。”

降旗张大嘴巴看着面前的一群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赤司也不去容忍,反倒是看好戏一般站在一边。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决定换一个地方,黄濑提出要去唱K,降旗略显担心地看了赤司一眼,对方只是默许地点头。

出门之后寒风毫不吝啬地吹了过来,黄濑缩进了青峰的怀里,黑子的头发被吹的乱糟糟的,紫原手里还拿着刚才没有吃完的蛋糕,似乎外界环境根本不能够对他的食欲造成任何影响,绿间推了推眼镜,走在他和赤司半步之后。

天空有些飘雨,降旗也看不清楚到底是雨还是雪,总之落在脸上凉凉的,街上的行人并不多,恐怕也之后他们会在这个时候一群人聚拥在一起走在路上,他稳了稳,主动去抓赤司的手。

不温暖,却能够令人安心的一双手。

那一雙做过其他许许多多他尚不知道的事情的手,正安安静静地被他握住,没有反抗。

赤司朝他看过来,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勾,他强装着淡定,后面闹闹渣渣的声音将他过快的心跳声掩盖了过去,夜晚不够明亮的灯光将他脸上的红光收入夜色,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具备理由,在这个时刻紧紧握住恋人的手。

进入包间之后,降旗彻底领悟了黄濑的麦霸气场,在饭桌上没有展现出来的霸气此刻泄露无疑。而黄濑也的确唱得很少,像是在现场听明星唱歌一样。时不时黄濑也会逼迫着青峰唱歌,低沉喑哑的嗓音也独具魅力,事情到了黑子那里就全然不同了,即使全场保持着淡定的表情,但是一曲终了大家的表情却无法淡定了,紫原根本就不屑参加抢麦活动,他的注意力从头到尾都在吃上面,绿间进入包间之后表情就不太多了,自顾自地坐在一边,想要刻意无视这边的欢腾一般,手里捧着一个奇怪的陶瓷品。

“小降旗,你也来唱一首吧~”

黄濑把他推到了点歌台旁边,赤司也像是突然来了兴致一般一直看着他,浑身僵硬的情况下他选择了AKAKI的歌,前奏响起的时候赤司表情有些不对,在他唱到一半的时候终于起身走了出去,而外套还扔在沙发上。

接下来的半首他草草唱完了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青峰和黄濑开始二重唱,赤司半天也没有回来。

“在担心赤司君吗?”

黑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吓了他一跳,拍着胸口不断给自己压惊成功之后他点了点头。

“我……我还是出去看下好了。”

他没忘记拿上赤司的外套。

出门之后他才看到从天空中不断往下坠着白色透明的小冰晶,但是外界温度还并不容许它们生存,仅仅是接触到任何物体表面就会立刻化成一滩水,偶尔有经过人兴奋地伸手接着雪花。

赤司站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抬头看着天空,穿着单薄的衣服,手里还握着手机。他小声的叫了一声小征,赤色的眸子率先看向他,仿佛能够燃烧尽一切寒冷一般地将他包裹,越烧越旺。

他走过去,小心地将外套批在赤司身上,这个氛围下似乎不太适合大声说话,连雪花掉在地上的声音也仿佛能够听到一般。

“是我母亲,特意打电话过来祝我生日快乐。”

赤司主动打破了沉默,这是他主动要将降旗拖入他世界的表征,降旗认真地听着,看赤司表情淡然地叙述着仿佛事不关己的事情。

“她还记得我生日,可惜的是,我已经不太记得她的样子了。”

他想起赤司是单亲家庭,从小就由父亲一手带走,没有可以撒娇的怀抱,也从未被给予这样的权利,所有人生来都应该是一样,但是命运却不容改变。一个人不能够在出生前擅自决定其生长坏境,所以赤司被理所当然地塑造成为了目前这样的人格。

那个夜晚的赤司不知为何显得尤为弱势,赤色应该是最为温暖的颜色,但是也好像燃尽了火光,变得潮湿寒冷起来。

天空仍旧飘着雪花,降旗不受控制地慢慢将赤司拉近自己的怀里,若是不够温暖的话,那么他可以倾其所有地将自己的温度给予赤司,若是缺乏爱的话,那么他有很多很多可以将赤司慢慢地填满。

赤司的存在弥补了他的缺陷,而他也注定将成为赤司的补给。

他们在寒冷的夜中拥抱了好一会,这里不会有人打扰,所以他能够肆无忌惮。然後赤司轻轻推开了他,“光树,我们该进去了。”

之前那个脆弱的赤司已然不见。

今日的聚会被赤司强制性的暂停了,虽然其他人显然性质未尽,至今仍未敢违抗赤司的命令。

“需要我为你们准备住处吗?”

降旗不由得为自己的准备不充分而汗颜,只是想到要让他们来,并未考虑到如果时间太晚要怎么回东京这回事。

“不用啦~小黑子之前已经帮我们定好了房间,最后再说一次生日快乐。”

赤司在同以往的队友分别之时收到了来自他们的礼物,而现在,降旗正和赤司一起走在回程的路上。

“光树,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降旗牵着赤司的手,赤司没有拒绝,像是安抚他情绪一般在不久之后就有了回应。

“没关系的。”

他有些执拗地继续往前,赤司叹了一口气之后放任了他的任性。

“老实说,我今天很惊喜,也很开心。”赤司说,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似乎产生了回音一般,“谢谢。”

“你没有觉得我多事,我才真的很开心呢,小征。”

最初只是抱着揣测的心态做着这件事情,大脑里一直重复着赤司看着别人打篮球的画面。他相信赤司是喜欢篮球的,对于曾经的队友更是,所以他才大胆地策划了这一次的生日聚会。

“恰好也想要和他们聚一下了呢,你没有做错,相反的,做得很好。”

他知道赤司不是在安慰他。

“就到这里吧。”赤司送开了他的手,“你能找到路回去吗?”

他和赤司面对面而立,而天空中又仿佛像是下着羽毛一般的落着雪花,空无一人的街道,带着暧昧氛围的灯光,这无疑将他的心抛得越来越高,高到几乎缺氧。

“小征,我……”他握住赤司的肩膀,半天说不出话。

赤司带着惊奇的目光看了看他的手,仿佛在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我……可以吗?”

他差点咬了舌头,斗胆地提出了这个要求,借着刚才炒好的气氛想要更加促进情感的催发,却对赤司未说出口的答案感到不安与害怕。

而赤司没有说话,那双眼睛如同远眺中带着柔光的街灯,定定地看着他,然后闭上。这是默许的暗号,他一点一点,怀着亢奋的心情靠近,脸上温度极高,落下的雪花画在脸上也不会再带来一丝一毫的寒冷。

最终他也只是在赤司的唇上稍作停留,涨红了脸直起身体。

“生日快乐,小征。”

暂且,就将这当做令我最为满意的生日礼物吧。

他好像赤司这样的回答。

【三十九】

至此,大学的第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降旗离开学校回家的那一天已经有了积雪,踩在上面很快就会落下一个泥色的脚印,白色的雪不多不少的铺在地上也未见得有多纯粹,偶尔会有不堪重负的树枝摇晃一下,落下一大堆冰晶。

降旗有幸被砸中了。

一股说不清楚也无法忍受的寒冷直直透到心里去,他打了一个喷嚏,赤司停下脚步面对着他,一言不发地帮他把粘在围巾头发衣服上的雪拍掉。

“意外地好运呢,光树。”

降旗把头偏到一边去之后又打了一个喷嚏,他吸了吸鼻子,埋怨地说了一声好冷。除了已经融化的雪之外,之前落在身上的冰渣已经全部被赤司排除干净,降旗愣了一小会,抓住赤司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放在嘴边吹气。

“你的手也好冷啊,小征。”

赤司和他对视了两秒之后把眼神别开了,目光似囧囧烈火。

通往车站的路鲜少有人,两旁还残留着圣诞节未曾拆卸完整的痕迹,孤零零的小灯笼挂在高高的树杈上,冰天雪地里也有了另外的色彩。

这无疑是又一次送别,他们彼此的心境却不再像之前那样。

想要拥抱却苦于周围的人来人往,想要吐露真情却又害怕触发对方的不舍。此刻他们可以尽情地完成未完成的事情,只要他们愿意。

降旗拥抱了赤司一小会儿,就像是赤司生日那天一样。

赤司安静地被拥抱着,过了一会也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降旗的后背。

“你最好注意一下发车时间。”

“如果错过的话,我就干脆留下和你一起跨年好了。”

他是真的这样想的,赤司从他怀里抬起头看他,责备又容忍。

“你最好不要让我把你强制性地遣送回东京。”

赤司有理有据,慢条斯理地告诉他新年的话一定要和家人一起过。

“好啦好啦。”

他拖鞋地扯了扯围巾,好让它能够更好地抵御寒风,赤司并没有戴围巾,穿得也不多,看起来并不像他一样怕冷,只是走在雪地里莫名让人心疼。

那个人不冷吗?看起来好瘦啊,他应该会冷才对吧?

如果不认识的人从旁边路过的话,一定会是这样的想法。

车站很快就到了,赤司跟他道别,他还想磨蹭一会儿,票面上的发车时间却将他这个想法直接扼杀。

时间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东西,降旗在坐上车之后想。但是另外一方面,他和赤司对于彼此的感情却好像被时间手下留情了一般。

寒假过得极为平淡,唯一的好友福田回去了北海道爷爷的家,就在他抵达东京的当天。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对方还一直在跟他抱怨北海道好冷,亲戚家的孩子跑来跑去烦死了,这个地方不好玩儿。

他好像变得无所事事起来,父母得知他获奖的情况之后显得尤为开心,在串门的时候也时不时会提及,叔叔阿姨们都带着赞赏的目光夸奖他,他只能不好意思地垂头再垂头。

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相反,还能够张长志气,内体里谦逊胆小的一面让他即使在这样的优势情况下也没办法从容应对。

大晦日当天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和爸妈一起看红白歌会,一直到结束了也没有看到AKAKI,手机一直在旁边不断地震动,接收着来自各个地方的祝福。

他回了房间,半空中开始响起沉闷的钟声,往常他总会躺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数着,望向苍茫的夜空时降旗想起了赤司。

远在京都的赤司现在在做什么呢?有没有看红白歌会,身边有家人陪伴吗?还是说从早到晚都在忙于课业。想起之前雪地中那个极为瘦小的身影时他的心脏莫名有些揪着疼,不知为何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将赤司视为了一个极为需要他人关怀的存在,而事实上,经常被关怀着的人反而是他。

一个人若是习惯于付出与关怀他人,那么他或许就很难从这种模式中脱离出来,也会很容易就忘记自己也是一个需要被关心的人了。

赤司就是这么一类人。

降旗站在窗户边翻着手机,短信的确有很多,但是唯独没有赤司的,窗外的钟声已经不知道敲响了第几下,而今夜又有多少人像他一样盼望着最后那一声的敲响。

他想总有一天能够与赤司同在一个地方,他们会站在一起,或许牵手或许拥抱,不说一句话地以钟声为唯一背景音,等待着新一年的到来。

他拨通了赤司的电话。

接通之后,他听到了略带模糊的钟声,赤司的呼吸声也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彼此那边不断鸣响的钟声,一直到最后一声结束,他们同时开口。

“新年快乐。”

【四十】

 

任课老师布置了一个相当复杂的作业,为此降旗已经烦恼了许久。有着同样烦恼的人不仅仅是他,中村也在一边垂头丧气,时不时会忍不住爆一句粗口,然后又继续埋头工作。

不过是青天白日就已经累到不行,想着晚上也许会更加有灵感的降旗顿觉这样不行,他需要一些外界的刺激。

“我去买咖啡,你要吗?”

中村点了点头。

出门之后他才发现手机还放在电脑旁边充电,想着反正买咖啡也只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很快就能回去的他没有折返,朝着学校特定的商业街前行。

被划分为商业街的地带在学校东南角,这里聚集着各类日常用品以及吃喝的大小商铺,秉着为学生服务的原则让在校学生享受着物美价廉的待遇,是整个学校学生聚集数量最多的地方之一。

降旗常去的那一家便利店旁边仅仅种植了一刻樱花树,有些突兀,据说是离校之初就自己生长起来的,所以他们也常常称呼这家店为‘樱树下’。他走进去,轻车熟路地在某个货架上找到了想要的咖啡,先是拿了两罐,想了想,又增加了两罐之后往收银台走去。

结账之后他朝着店外走,突然就被叫住了。

“降旗君?”

他循着声音回头,在他身后有一群人,其中有一个特别面熟。

时间往后好几年,他的思绪在空中虚晃了好一会之后终于找到了接头点。女生对旁边的人交代了一些什么之后朝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他觉得有些意外地口干舌燥,但是心跳却一直保持着匀速。

“刚刚便利店里面的时候还以为认错人了,撞着胆子叫了一声发现真的是你。”

女生对着他歪头笑了笑,时间过去地再久他也能够记得当初就是这样的笑容将他死死捆住无法脱身。从仅此一棵的樱花树上飘过来的粉白色的花瓣在他们之间飘飘扬扬,让他觉得像是少女漫画中男女主角的第一次命运邂逅,但是就时间上来说早已是阴差阳错。

“好久不见呢,降旗君。”

“……是啊,好久不见,泽田同学。”

‘樱树下’之所以极受欢迎,是因为在宽阔的树冠下摆放有间隙不匀的长椅,往往很多人会选择从便利店出来之后坐在树下慢慢享受,而今天恰好没有其他人做了同降旗一样的选择。

他又进了便利店一次,带出来一瓶对方要求过的绿茶,泽田结果之后就一直捧在手里,刚开始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刻意和对方说话。

“我……”

“你……”

降旗有些尴尬地看着泽田,喝了一口手里的咖啡,完全忘记是为了提神为买的无糖版本,皱着眉头硬是咽了下去。

“你先说吧,降旗君。”

泽田笑盈盈地看着他,头发上落了一些花瓣。

“泽田同学也在这所学校就读吗?”他有些想不通,“怎么以前都没有见到过。”

“不是喔,”泽田轻轻摇头,花瓣就顺着她的发丝滑落,“今天只是来看以往的高中同学的,没想到能够遇到降旗君呢。”

不知为何降旗松了一口气。

在自己的学校遇见曾经喜欢过的女生,虽然时隔已久,但是仍旧会想起当时那份悸动的感觉,以及中途落跑的回忆。

“倒是有听福田君说过降旗君在这里念大学。”

“哦……”

去年暑假回东京的时候福田也确实提及了泽田,当时他没有想到两个人已经见过面了。面对泽田,降旗总是有些局促,虽然现在喜欢的人已经在老早就变成了赤司,对于过去的那件事情他仍旧无法忘怀。

假设那一次,他与泽田面对面了的话,那么今天或许和他交往的人就不是赤司了。

“降旗君,在大学里有交往的对象了吗?”

他还在想着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就被泽田这个直接的问题弄得瞠目结舌,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一来就切入主题,眼睛盯着前面走来走去的别人的脚,大脑却几乎停止了思考。

“诶?”

“我这么问没有别的意思,”泽田笑着摆了摆手,“只是,我很久以前就想过,如果降旗君说喜欢我的话,我就和你交往。”

“什……”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觉得他像是一个负心汉,而泽田是那个特意前来兴师问罪的受害少女。那时候他们都还那么年轻,刚刚处于青春期情感萌动的阶段,正如福田之前所说,凭什么那个时候就觉得是喜欢呢?

对于赤司的喜欢能够经过那之后时间的认证,但是对于泽田的喜欢呢?是因为对方笑起来时的酒窝吗?乌黑柔顺的头发?成绩好?待人处事温和?

此时看来通通不能够将这些排上号。

“那一次,爲什麽还没有见面就走了呢?”

他开始想这一次见面真的仅仅是意外吗?怎么对方的一切问题都来势汹汹,让他觉得那是蓄谋已久,想要将自己内心压抑已久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一样。

降旗挠了挠脑袋,心知撒谎也不能够度过面前的难关的,而他也正好不具备临场发挥想出一个完美借口的能力,所以他只能实话实话,哪怕那个实话也曾经同样折磨了他很久。

“虽然我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我很差劲,但是,在那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喜欢的或许并不是泽田同学。”

泽田的嘴巴微微张开,脸上的表情不无惊讶,像是根本没有料到他的回答会是这样一般,还参杂着一些失落。

“啊不行,果然我还是觉得自己很差劲,在那个时候甚至因为对自己这个行为的责备以及其他莫名其妙的情绪而忍不住哭了出来。”

看着女生这样的表情,降旗也觉得自己变得锈迹斑斑,甚至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做法。

“人真的会喜欢上才认识没多久的人吗?还有就是放弃就等于背叛过去这句话,刚开始的时候无论怎样也想不明白。”

所以,他才会在见面之前临阵逃脱。

在等待泽田的过程中,他的脑海里面不知为何翻来覆去都是赤司,赤司一个人坐在陌生的咖啡厅里,可能会不知道咖啡摆在哪里,不知道该加入多少牛奶和放糖,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对于赤司的担忧已经远远超过了对于想要见到泽田的冲动和欲望,所以他逃走了。

甚至他还得到了赤司的安慰。

为什么会喜欢上赤司呢,对方仅仅是一个脾气不太好,说话很冲,认识没多久的人,最为重要的是,对方还是个男生,这是为什么呢?

他在脑袋里面将赤司和泽田两相比较,比来比去大脑都会不受控制地在‘赤司征十郎’下面画上勾。

喜欢本就是一种不可控力,在接受自己喜欢赤司的同时,他也不得不背弃过去喜欢泽田的自己。

降旗偷偷看了泽田一眼,面容娇好的女生垂着头,手指紧抠手里绿茶的瓶子,他们身后不断传来人进出便利店时店门的开闭声,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情绪。

“真是抱歉……只是……关于你最初的那个问题,我想,我的回答是有。”

泽田慢慢抬起头,却并没有对他前一刻的回答产生多大的反应,反而像是安慰又像是自己想通一般地对他笑着说,“会的喔,我想,那大概就是让你真正喜欢上的人了吧。”

那之后降旗将泽田送回了她同学的宿舍门口,像是落跑一样地说了再见。

他也在心里否定了之前的假设,那个假设若是要成立的话,前提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赤司征十郎这个人吧。

拿着咖啡刚一回到宿舍,中村就告诉他刚才有人打电话找过他。

“因为一直不停地响,所以我就接了。”

降旗走过去拿起手机,未接来电全部都是同一个人,这使他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说什么了吗?”

“问你在哪,我告诉他你去‘樱树下’了,他又问了具体地址。”

不详的预感又一次加深了,他甚至不敢去想这个预感若是真的成立那将会有什么后果。

赤司说不定全部都看到了,即使他问心无愧,但是在外人看来,女生带着哭颜望着男生,男生措手不及地安慰,这样一幅画面能够让人想到什么呢?

“降旗,”中村的语气有些不对劲,连带着看他的眼神也闪闪躲躲,“小征为什么会是男的啊……”

他觉得糟糕透了。

【四十一】

水龙头一直不断朝下浇着水,降旗站着一动不动地发呆。

赤司电话里面的语气极为平淡,平淡得让他找不到任何迹象来证明对方是生气的,这也使他失去了道歉的勇气。

表面上看来好像什么都没有,但是越是平静,就越是让他害怕。

“我的确是去那个地方找过你,也看到你和一个女生坐在店外。”

赤司是这样回答他‘小征,你来找过我?’的问题的,并且在提问与回答之间有一段长得他都已经不记得有多久的沉默。

“我……”他踌躇了好半天,“对方是我国中的同班同学而已。”

他试着解释,但是赤司却好像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有所困扰,语气不冷不淡地回了他一句是吗。

“只是好久不见了,所以才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我们并没有……”

“光树,”赤司打断了他,“虽然我们的确是在交往,但是你并没有事事向我报备的义务。”

他被这句话弄得有些不明所以,赤司难道不是因为他和别的女生有说有笑而吃醋吗?搞半天难道只是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地解释?

“好吧……”他有些莫名地气急,“即使对方是我以前喜欢过的那个女生,也不用告诉你吗?”

他故意这样说,一旦赤司没有因此而吃醋生气,他就觉得自己的安全感少了好大一半。吃醋这种被默认为情侣之间在乎彼此的行为表现一旦失去了立足点,降旗就开始自怨自艾,怀疑起赤司对于他的喜欢程度来,完全忘记事情之所以会发生,错误的根本原因在于他。

“现在我知道了。”赤司说,“我还有事要忙,就这样吧。”

通话被毫不犹豫地掐断了,降旗握着手机站在阳台上发愣。他在回味赤司最后敷衍的态度,怅然若失的感觉像是快速生长的藤蔓,密密麻麻地爬满他整个心脏。

事情不太好,他是这样觉得的,同宿舍的人还在等着他解释。

 

水何时变凉的他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发觉,直到冷到了骨子里他才如梦清醒一般赶紧关了水龙头,裹着浴巾走出浴室,中村已经睡下了。

从那天过后,他和赤司有几天没有联系,就和中村有几天没交流。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一样,中村看他的眼神也变得奇怪。

也是,任谁遇见一个和同性交往的室友也无法接受。

他能够谅解中村,躺上床之后又开始想赤司。

他想解释的,一开始或许赤司根本就没有生气,他为什么要去加上最后一句话,以为这样就能够刺激对方令对方生气吗?说到底这种想要赤司吃醋的心态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像是神经病一样。

手机经常被握在手里,他也一直等着它的震动,带来赤司的消息。但是赤司像是打定主意了一般不去联系他,仿佛要和他一决高下。降旗不是什么控制力极强的人,几日来他尝试过拨通赤司的电话,总是在还未接通之前就心跳频率超负荷地挂断。他找不到人述说,所以只能够憋在心里。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孤独。

他的感情找不到人分享,也没有人在他遇到困难时告诉他应该怎么做。因为他们是如此特立独行的一群人,像是活在边缘一般。唯一知情的好友或许到现在还没有接受他与赤司恋爱的事实,而被蒙在鼓里的室友知道真相之后的寡言少语已经代表了其立场。

他不可能去找黑子倾诉,对方一定会给他留下理所当然的判断:

“这是降旗君的错,和赤司君在交往的人是你,所以由你来烦恼也是应该的。”

或者再好一些,会告诉他一些意味不明,需要他自行揣测的建议,而这些建议,往往做错一步就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他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睡梦当中觉得浑身燥热,整个人不停地在一片黑暗区域里奔跑,而目的地却始终没有没有出现。

那之后他被一个外力晃醒了,伴随着一个听不太真切的声音。

 “喂降旗,醒醒。”

 他慢慢睁开眼睛,眼皮很重,天花板上的灯开着,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中村站在他旁边,皱着眉头一脸担忧。

 “怎麼了?”

 刚提开口他就觉得声音不对,有点儿喘不过气一般,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了,浑身也极其乏力。

 “谁知道你的,”中村手里端着一杯水,皱着眉头看他,“一晚上不停的在床上滾來滾去,還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音,做噩夢了嗎?”

 “大概……”

中村默默地点了点头,扶着他坐起来,递给他水和两颗白色的药粒,“總之先把藥吃了吧,你這家伙,自己發燒了都不知道嗎?”

降旗抬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是有些不正常地高温,他按照中村的指示把药吃了,温水也缓解了喉咙的不适感。

在那之后他和中村有好半天都没能够交谈上,这应该是几天以来他们的第一次正常对话,降旗自觉理亏,头脑又不太清楚,想着趁着这一次机会解释清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抱歉,可是……是不是我和赤司交往的事情給你帶來了困扰……”

中村大概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话题,表情明显凝滞了一下,但是很快,中村也变得有些尴尬起来,“嘛,怎麼說呢,開始的時候的確不太能夠接受,明明是女朋友的怎麼突然變成了男人。”

冲村干笑了两声,降旗没心情笑,各种沉重的情绪再加上发烧让他几乎精疲力尽。

“但是啊,我又覺得好像那天我接電話的時候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這樣一來更不知道怎麼跟你交流了。”

他们双方都有彼此的歉意,一个错在坦白,一个错在隐瞒。因为现在说开了,降旗也突然莫名地轻松了一些。

  “並不是有意要瞞著你的,衹是……”

 这样的喜欢,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理解,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选择沉默与隐瞒的确是最好的做法了。

 “也沒什麼啦,”中村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反正現在也知道了啊。”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窗外依旧是一片墨色,头顶的日光灯持续亮着,时不时会发出嘶嘶的声音,中村的声音逐渐减缓,好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然后像是要寻求他的认可一般看着他。

“雖然不太懂男人之間的愛情,不過我想那大概和男女之間的差不多吧?”

 降旗还没来及说什么,中村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地补充了一句,更接近于喃喃自语,“或許更艱難,畢竟……也不太可能被接受。”

 艰难吗?交往到现在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称为艰难的,他们就像是其余所有情侣一样自由地交往,若硬要说艰难的话,那一段时间应该早就已经过去了,在他与赤司无法得以见面的时期。

 是中村让他从假象中清醒,世人的目光终究是一个无法跨越的难题。

 “的確是這樣,突然就喜歡上了,沒辦法控製。”

 中村点了点头,“所以果然和普通喜歡是一樣的嘛,”更像是在安慰自己,他看向降旗,却已经不再是困惑与不解,“能夠做出這樣的選擇,某種程度上來說你也挺有勇氣的。”

 对话中断了一小会,起初的尴尬已然不见。

 “不過,你們最近沒有怎麼聯繫了,果然是我說錯話了?”

 中村带着抱歉的表情看向降旗,语气有些滑稽。

“和你没有关系,都是我的錯。”

降旗摇头,外因毕竟只是推动事物发展的一个因素罢了,最为重要的还是内因。中村把他的所在告诉赤司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关键在于他的口不择言。

那是不能够否认的,在他内心深处的不安定情愫,会因为赤司的一举一动而被轻易放大缩小。

一个问题解决了,另外一个问题却仍旧岿然不动,降旗陷入沉思,但是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雖然不太懂,不過,”中村眼神虔诚地看着他,循循善诱,“降旗,既然那麼不容易,你也覺得是你的錯,道歉不是最基本的嗎?”

他知道,道歉的话,早就已经在大脑里面百转千回过了,他只是无法迈出第一步。他有些害怕赤司的反应,他畏手畏脚只是怕一不小心就将这段关系画上句号。

 “我說不出口,光是拿著手機就哆嗦了。”

 恋人是一个无法揣测的人,这样直接让他步步为营。

     中村捶了他一拳說真是沒用啊,“說不定,對方也正在等你的一個解釋。”

 这一句话像是某种鼓励,成为一个突破口,降旗得到了某种启发。他一直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劝慰自己主动去道歉,却最终止步于对于赤司的反应的各种假定当中,为什么不能给自己一个暗示呢?

他慌张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被中村一把拽住。

“你干什么?”

“我……我去找小道歉。”

中村好笑又无奈地看着他,把他扯回床上躺好,“降旗,行动派也不是你这样做的,首先还是得等天亮吧?”

降旗躺回床上,被刚才的急切与激动呛到咳了几下,中村也打着呵欠睡到了自己的床上去。这个夜过去了多久他并不知道,他唯一确定的是,他在等待天明。

【四十二】

降旗站在赤司学校门口哆缩,倒也不是天气的缘故,个中原因他也说不太清楚。鼓起了极大的勇气站在这里,出门之前还接受了中村代表着祝福的拍肩,K大校园内部一片安静,还没有到下课的时间。

在等待的间隙降旗一直在告诉自己冷静下来,早上起来的时候经过中村的验证据说是退烧的,但是脑袋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太紧张还是一些潜伏着的感冒因子。

只要一走进K大的校门,就会被包裹在重重的粉樱当中,降旗朝里面探了一眼,风吹过来的时候带来几片花瓣,也让他有些不适地缩了缩脖子。

渐渐地,开始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相邀着走出来,降旗心间鼓鸣开始鼓噪,像是突然被拉响了警铃一样,深呼吸一次之后朝着大门又走近了一些,为了避免错过赤司。

其实他也不确定在这个地方真的能够等到赤司,不过是中午的时间罢了,赤司很有可能不会选择外吃,明明手机就在兜里,赤司的电话号码也排列在第一位,仅仅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动作他就可以联系到赤司,但是,内心里某一处他还是在别扭着,害怕着,哪怕是见面的道歉失败率可能会更高,他也想要在‘见到赤司’这个前提下做完这件事情。

他就站在门口张望,经过的人看也不看他,在某个瞬间他突然觉得心被扯了一下,还在想这事怎么回事儿是不是错觉,赤司就在一群人的簇拥当中走了出来,边走边不时跟旁边的人搭一句话,脸上始终带着极淡的笑,是降旗不曾见过的,他就站在原地,又吃醋,又惊艳。

最开始的时候赤司没看到他,也是,像是他这样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任在哪里都发光的赤司是不能明白的。但是仅仅是几秒的时间,赤司就将他框在了视线范围内,降旗觉得自己在被那双异色瞳扫过的时候浑身的都软了,像是被电流麻痹了一般动也不能动。

“小、小征……”

他小声地喊了一声,音调都扭曲变形了,赤司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他们两人彼此相望着,被赤司身边的一群人用奇异的眼光围观。

赤司收起了淡笑,转而向其他人说了一句话之后就朝着他走过来了,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说了一句‘换个地方’,声音不大,但是成功地让降旗放下心来。

赤司没有将他视作透明人,赤司还愿意听他的解释。

他们远离了那一片喧扰,赤司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停下脚步或者减慢速度的打算,降旗只得跟在后面,他也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往哪里。正午的阳光柔柔地透过树叶间的讽刺照下来,赤司的头发上也落下一块一块的光斑,整个人都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从降旗的视角来看,像是要被吞没了一样。

“小征!”

他停下来,需要找一个机会跟赤司讲清楚,如果一直走下去,得不到赤司的回应的话,那么他可能会失去再来一次的勇气。

“对不起小征,”他说,慢慢调整呼吸,“早就想这样说来着,可是一直都……”

太胆小了,太没有勇气了,太害怕永远都在发光的你会抛下我就这样不停地往下走。

“那天的事情,是我的错,你生气了吗?”

赤司在他第一次呼喊之后就停了下来,但是始终没有转身,他想这是不是意味着赤司并不想听他的解释,莫名地增添了一些担忧。

“我……”

“我是很生气。”

他还想继续说点儿什么的时候赤司开口了,一句话语气平淡地打断了他,也让他的心凉了大半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太强烈的原因,站在树荫里他都觉得脑袋有点儿晕,不得已地去扶住一旁的树,虚着眼睛喘气。

赤司转过身来,表情依旧是平淡如水,降旗想起刚才他和其他人在一起的笑,老实说,他希望赤司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能够多笑一下,这样也好让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了意义,至少能够令赤司开心一点。

“你居然胆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降旗愣了一愣,调整了一下扶住树干的手的位置,好让自己能够站得更稳。

“虽然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我很幼稚,但是,我之所以会说那样的话,是因为一旦你没有因为我和别的人在一起错过你的电话而生气,我的存在价值好像就少了一大半。”

赤司看了他一眼,眼中莫名盛着一些无奈,不知道是针对他的还是针对赤司自己的。

然后赤司朝他走了几步,他们之间仍然隔着一定的距离,赤司说,“但是,这样令我生气的权利却是我亲手交予你的。”

赤司放软了态度,为他,一次又一次,即使不算太过于明昭的原谅,他也能够懂赤司这样的退让里的意思。

他只是一个极为普通平凡的人,而赤司几乎就是他的神,现在,他被神庇佑着,神愿意给予他再一次机会,是以他要更加虔诚。

眼前的光活跃起来,不再只是死气沉沉有着既定路径的射线,他觉得即使站在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因为有了赤司,也让他像是通身沐浴着光芒一般。

降旗吸了吸鼻子,刚刚朝前走了一步就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抑制不住地往下摔。他放心大胆地没有去制止这个动作,因为他知道,在接下来赤司一定会对他伸出手。

他靠在赤司的肩膀上,中午时分鲜少有人会像他们一样游荡,赤司身上淡淡的味道令他十分安心,让他能够在午后静谧时分享受片刻的安宁。

“小征,刚才为什么一直不理我啊?”

“我只是,不知道应该怎样来应对这样的场面罢了。”

赤司说,我也会为了如何调衡情绪而有所困扰。

太过于表露明显的话,可能会将你吓跑,而默不作声的话,又会让人不安。

“把我想得太厉害了呢,光树。”

赤司将他轻轻地推开,他被赤司扶着,有些艰难地顶着阳光往前走。现在他的内心却是轻松的,雀跃的。他曾经面临着两个难题,有关于朋友,有关于恋人,如今这两个难题都解决了,他一个人也没有失去。

真好。

 

【四十三】

降旗挂了电话,赤司在得知他有点儿感冒之后强令他去吃药,今天又是打电话过来问他好点儿没的,虽然很麻烦,但是某个角度来说,因为得到了这样的关怀,降旗自然是痛并快乐着。

中村没好脸色地看他,说现充真讨厌。

他也不知道中村到底有没有从心里接受他和男性在交往这个事实,但是至少表面上看来,在那一夜聊开了之后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相处模式,中村也没有用看异类的眼光看他。

时间过得极快,不再是以日计算,而是在用周,月,甚至季度来作为衡量单位。在眨眼之间大二也快要结束了,令降旗倍感欣慰的是,AKAKI在这一年的年末会来京都举行演唱会。

三年前他本来也有过这样的机会,那时因为遇到久位见面的赤司太激动旧疾复发以至于错过了动用私房钱才来到京都,想要看AKAKI演唱会的机会。其实并不亏,他拥有了赤司。

唯一的缺点是,演唱会的时间和他回家的时间稍有冲突,因为已经提前买好了车票,这也就意味着,看完演唱会他就得离开坐车回家。

降旗在日常通话中将想要一同去看演唱会的提议告知了赤司,赤司没有拒绝,只是说由你来定吧。登陆官网之中他仔仔细细浏览着相关信息,发现官网能够预定门票时他打着瞌睡坐在电脑前面等待开票时间,结果不小心睡过了头,醒来的时候网上已经一片混乱,不断有新帖子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哭诉着自己没能够订到内场的门票。降旗手抖着点进预定页面,果然还是低估了AKAKI的实力,就算在最后赶着时间预定了,也只是买到了看台的票而已,他觉得自己稍微有些辜负赤司的信任,好半天都没能够从低沉中恢复过来。

演唱会那天就这样到来了,因为没有什么东西要带回家,所以降旗轻装简行地朝着演唱会地点进发,之前通话的时候赤司告知他不用跟他先会面了,大概原因是家里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他也没多想,内心里装满了激动与兴奋,完全没有去思考赤司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

结果那天他在外面等了好久,眼看着都要开场了赤司也没来,电话打过去没人接,发简讯没人回,降旗站在寒风中发着抖,不停走来走去好让自己不会因为长时间的伫立而冻僵,脖子上的围巾已经被他裹得不能再紧,依旧有风往里面钻。

他开始不安,明明手很冷,但是握着手机居然也可以被捂出汗,刚想再打一个电话赤司就走了过来,吐着白气跟他说抱歉。

“没关系,”降旗扯着赤司的手就往场内走,“快要开始了我们快点。”

演唱会在市内体育馆举行,他们进入之后管理人员将大门锁上了,按照票面信息他们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满场看过去都是密密麻麻的人,舞台被摆放在中间,从降旗的位置看过去小小的一点,四面安放着电子屏幕,上面播放着有关于AKAKI的相关片段。

坐定以后降旗又重新开始兴奋,赤司倒是完全不太在意,一直表情淡定地坐在一边,偶尔会因为他太过于夸张的呼喊和动作投过一撇,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又带着容忍。

“小征你一点都不激动吗?这可是AKAKI的演唱会诶!”

“都还没有开始,完全不知道你在兴奋个什么。”

赤司毫不留情地指出他的失态,降旗泄了口气坐在一边,他看到他们周围有女生在偷偷打量赤司,这让他下意识地坐得离赤司更近了一点,同时稍微有些飘飘然。

不管在什么地方,赤司永远是最为耀眼的。

目光再次转移到舞台上的时候主持人已经走了上去,开始介绍AKAKI的相关信息。

降旗再一次亢奋起来,而这一次赤司没有阻拦。

在家里听CD和在现场感受完全是两回事,AKAKI的声线很好,嗓音清透,但是唱起悲伤的歌曲来却又能够很好地让人不自觉地代入,情绪也低落起来。演唱会的前几首都是新进发表过的单曲,降旗买在家里还没来得及听,其中就有和赤司第一次撞见的那一张。赤司好像懂他,会好脾气而又言简意赅地介绍每一首他没有听过的歌,他没想到AKAKI的每一首赤司竟然都有听过。

中场的时候AKAKI暂时去后台休息了,降旗依旧兴奋得跟赤司讲着自己的感受,一开始只是安静听着,时不时提醒他声音太大了会打扰到别人,之后猛一次赤司突然目光一凛,直直地看向降旗身后某一处。

“怎么了?”

降旗也朝着身后看,但是目之所及全部都是人,男女老少各式各样,他无法和赤司锁定同一个目标,但是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对劲。

“没什么,你继续说吧。”

这样说着的赤司只是毫无预警地抓住了他的手,紧紧握着,降旗有些吃惊,想从赤司的眼中找到一些解释,但是赤司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那样的眼神变化仅仅是在刚才的某个瞬间而特有的,此后就恢复到了最初的状态。他任由赤司握着他的手,过了一小会之后毫不犹豫地回握。

演唱会的下半场如期而至,与上半场不同,下半场几乎走的怀旧路线,之前声嘶力竭应援的粉丝们也渐渐安定了下来,沉浸在AKAKI过去的抒情歌之中。

有关于成长,人们走向了不同的方向,错过了许多还未抓住就消散的东西。

有关于爱情,除了你任何人都不能够再将我打动。

有关于找寻,无论需要耗费多少时间与青春,也一定能够再次重逢。

降旗静静地听,有一些歌是他曾经在家里听过的,这些歌都曾能够让他想起赤司,与以前不同的是,现在赤司就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有句话叫物是人非,他们之间的确绵亘了不短的时间,但是降旗能够感觉到的是物是人是,他们仅仅是变成熟,变得更有抱负以及担当了而已。

他相信赤司也是这样想的,不然的话,他不会在朝着赤司投去关注的时候得到赤司的回应。

可惜的是这些歌里面都不曾有那一首,一直到散场之后降旗都还在郁闷。

他们两人顺着人潮往场外走,赤司突然停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地站在原地,目光严肃地看着前方,这种场景好像发生第二次了,降旗也没有问原因,顺着赤司的目光很容易就能看到前方一个中年男子面色沉着地看着他们,不算太高大但是意外地有气场,降旗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凭借着一种不好的感觉,降旗不动声色地插入了两人的视线之中,牵着赤司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放开赤司的手,他们站在路边打车前往车站,降旗有些莫名其妙,想问赤司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把头一偏过去他就看到赤司好像在笑,浅浅地牵起嘴角,看他的眼神也带着几分玩味,几分肯定。

“……笑什么?”

“没有,光树,你真的成长了呢。”

上了出租车之后他们彼此都没有再说话,降旗内心里很明白离别的时刻又到了。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好像每一次都不能够很好的平衡自己的心情。

赤司送他到车站口,他犹豫了半天,想说点儿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能够说出来。男人之间的恋爱不用那么纠结不清,拿得起放得下才是应有的表现。

赤司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有不甘,眼中充满奇异的光彩,让他好半天都没办法转移开视线。

“光树,很快就会再见了。”

 

 

 

【四十四】

他不太明白赤司所说的‘很快就会见面’到底意味着什么,直到在家里每天都死气沉沉的他接到了来自赤司的电话。

这一天刚好是大晦日的前一天,一年前的今天,他也这样的毫无动力地杵在电脑前面,妈妈在楼下叫了他两声下去帮忙,他也没能够让自己动起来。

“我在东京。”

他手忙脚乱地按下通话键,赤司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诶?”

他以为是赤司在开玩笑,沉默了好半天,他听到赤司在电话那头笑出声来,问他要不要一起。

 

 

在前往聚会地点的路上降旗一直惴惴不安,虽然上一次也有过和奇迹时代全员见面的机会,但是那毕竟是赤司的生日,他完全有立场存在于一群闪亮的生物当中,但是这一次,名义上就是‘奇迹时代难得的一次聚会’,他仅仅是一个外人罢了。

“小征,我去真的没关系?”

赤司一副‘你在担心什么’的表情看着他,“没关系。”

他们是在离车站不远的一个饮品店见面的,接到电话被告知了地点之后降旗急冲冲地赶了过去,完全把妈妈的‘就要吃饭了你去哪儿’关在了门内。坐上车的时候他才冷静下来发短信回去说不在家里吃饭了,怎么说呢,赤司来到东京这件事情对于他的刺激实在有些过于巨大,并且,他甚至有可能和赤司一起跨年,在今年最后一刻的时候,而不用再像去年一样,仅仅能够在电话里听到对方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已经抵达约定的地点,他有些紧张地跟在赤司身边,口中冒出来的白气老是会成为遮挡他视线的障碍物。

“啊,赤司。”

“小赤~”

他看到了当时帮他黄濑和青峰,两个人穿着同样色系的衣服,黄濑的目光与他相接时稍微愣了一小下,随后弯起嘴角。

“啊!小降旗!你也来了吗?”

“凉太。”

或许对于黄濑太过于自然的称呼有些不满,赤司语气僵硬地警告了一句,降旗尴尬地在一边笑,看着黄濑苦笑着将青峰往店里拉。

“干嘛啊你黄濑,啊?你是那个降什么,”青峰在进门前将注意力稍微分散到了降旗身上一点,摸着脑袋想了半天,又一次忘了他的名字,“很弱那个吧?喂,赤司,你那是什么眼神啊……黄濑我不是叫你不要拽我吗听不懂啊?”

降旗扯了扯嘴角,真是不想每一次都被青峰用这种方式来称呼,他看了一眼赤司,赤司的表情不太好,他伸手悄悄握住赤司,轻轻用力地捏了一下,赤司看了他一眼,一个字不说地扯着他在黄濑和青峰之后进入饭店。

直到全部入座,降旗才知道赤司口中的‘没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仅仅是他,奇迹时代几乎每一个人都带了一个伴来。

紫原和绿间带来的都是黑头发,只是从一开始,坐在紫原旁边的黑发男子就一直在面带微笑地把薯片和一系列零食往紫原嘴里递,而绿间旁边的则是保持着极为灿烂的笑,绿间时不时会尴尬地推推眼镜,然后别过头去,又被扳回来。

黑子带来的是一个红黑发色相间的人,看起来很高大,进门的时候两人围着同一条围巾,身高差导致他不得不往黑子那边偏,现在他正在和青峰对视,降旗几乎能够听到空气中哔哔的电流声。

气氛好像很奇怪啊,他觉得自己好像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懂。

“现在,各自做一下介绍吧。”

降旗满脑袋黑线的听完了介绍,大概能够明白这里人物关系了,紫原的恋人叫冰室,和黑子的恋人火神之前在美国一起打过篮球,如果没记错的话,在赤司生日的时候对方好像通过黑子送达了生日祝福,绿间的恋人叫高尾,黄濑和青峰现在在交往。

令他有些惊讶的是奇迹时代居然没有一个人找了女朋友吗?【此处应有赤司犀利的目光】

整个聚餐过程说不上凝重,虽然已经脱离了国中时期赤司的管辖,但是其他人对赤司的敬仰还是能够通过字里行间感觉出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从头到尾青峰都在和火神较劲,这两人到底多大仇,黄濑则是拉着黑子一直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内容是什么他没有听清楚,但是他看到黑子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稍微有一些担心,紫原开始的时候还好好坐着吃饭,后来直接躺倒了冰室的腿上,冰室也不恼,依旧是一脸容忍地重复着夹菜,丢进紫原嘴里的动作,绿间和高尾大概是这里除了他和赤司之外最为正常的一对情侣了,高尾一直好脾气地笑,绿间面部表情一直很僵硬,偶尔会像是被戳中痛处一样炸毛地跳起来,又被一脸无奈的高尾拽回来。

虽然很头痛,不过因为这一次聚会,好像跟赤司的距离更近了,这一桌的人几乎全部都和赤司认识,他觉得自己像是被赤司拉进了属于赤司本人的生活圈,这意味着赤司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向他敞开了胸怀,这样的感觉令他十分安心。

聚餐结束之后大概是晚上十一点,除了几个本身就住在东京,或者说学校在东京的人,其他的人都无法回到所属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应该是找一间宾馆安顿下来。

“火神君可以去我家。”

“小真~小真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吧?”

“室仔答应了给我暖床。”

接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降旗身上,包括赤司,没有想到第一次被万众瞩目是在这种情况下的降旗断断续续吞吞吐吐地开口,“那、那么,小征就交给我好了。”

回去的路上他们彼此都没有说话,能够在放假之后,在东京见到赤司,说实话降旗是十分开心的。他偷偷看了赤司一眼,对方嘴角似乎挂着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如果勉强的话,就不用带我去你家了。”

发现了自己在偷看,赤司侧过头来,在昏暗路灯下减弱了高光的眼睛此刻看来比平时温柔上了许多。

“才不勉强,只是……有点担心你会介意。”

降旗摸了摸鼻子,冬天的风吹得他面部几乎没有感觉了,手指接触到鼻子的时候一阵冰凉。

“刚才倒是气势十足啊。”

意识到对方是在说他提出‘小征就交给我好了’时的行为,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我说真心话的时候向来如此。”

今晚的月色也很好,没有因为这一年即将结束就下雪,降旗受到了某种鼓舞,伸手抓起赤司的手放进了自己兜里。

“啊啊啊稍微有一点冷了呢。”

赤司也不拒绝,只是稍微弯弯嘴角,以他最喜欢的那个弧度为基准,略微宠溺地看着他。

在其他人面前的赤司,与和他单独相处的赤司,虽然看起来气势不同,但是,他既喜欢那时候强势的赤司,也喜欢此刻包容自己的赤司。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我们回家吧,小征。”

 

 

【四十五】

 

妈妈是穿着睡衣来开门的,埋怨着‘怎么才回来’的她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赤司身边,不解的眼神投向降旗。

“啊,介绍一下,这位是赤司征十郎,和我一样在京都念大学。”

赤司很快就以礼相待地跟妈妈打招呼,一番话下来刚才还因为他们的晚归而有些生气的人一边嘟囔着,一边走进厨房泡了热茶端出来。

“赤司不住在东京吗?”

彼时他们坐在了沙发上,桌上摆着的茶杯不断朝外冒着代表温暖的热气,赤司自始至终展现了极为有教养的一面,降旗在旁边坐得有些无所适从。

“家住在京都,此次是因为有特殊情况才前来东京,今晚多有打扰,十分抱歉。”

妈妈带着笑,摆手说着没关系,反正光树也极少带朋友,家里因此也热闹一些,然后站起来准备去打整客房。

一开始的时候赤司当然是委婉拒绝,不过再三推辞反而显得做作,一番礼让之后他还是妥协了。

“实在是太麻烦了。”

赤司最后对着妈妈深深一鞠躬,后者则表示回来得太晚了不然的话一定要好好照顾一下。

因为这件事,降旗稍微有一些不满,其实他是有私心的,哪怕是赤司跟着他一起睡也没什么关系不是吗?况且赤司自己都已经说了不用特意打理客房也没关系了,可是妈妈偏偏要秉着待客有道的念头收拾客房。

时间也已经不早了,在客厅待了一会儿之后降旗就带着赤司上了楼,客房就在他房间的隔壁,互相道过晚安之后他们就各自关门睡下了。

降旗睡不着,这是当然的。

喜欢的人就在旁边,仅仅隔着一堵墙的距离,他要是想要见赤司的话随时都可以过去,手机放在枕边,难得的没有关机,他想了想拨通了通讯录里放于第一位的号码。

“光树,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很快赤司就接了电话,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全新的体验,甚至能够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模糊语音,降旗在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上外套。

“小征不是也没有睡吗,没有资格说我。”

“进来胆子见长了呢。”

降旗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尽量放轻放轻脚步,他站在客房门口,轻轻扭开门把手,赤司站在窗边,回过头一脸了然地看着正打算进来的降旗。

“你早就知道了?”

赤司没有说话,用眼神表示肯定,诡计被拆穿,想要像以前那样吓对方一次的计策再次失败,降旗硬着头皮走到了赤司身边站定。

“说说原因吧。”

降旗吐出一口气,在冬夜里站在窗户边实在不能够算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不过同样穿着单薄衣服的赤司却丝毫没有表示出不适,降旗不甘示弱地晃了晃脑袋。

“履行承诺,”他把手肘放在窗台上,外面的月亮并不如那一天明亮,冬季里总是有一层薄薄的雾遮挡住那一轮淡银,“因为还不想死,想要陪在小征身边,所以来履行承诺了。”

赤司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就恢复原貌,一抹极淡的笑带着或欣慰或愉悦的情感散开。

“晚了吗?”

“那样的话,你早就已经死了。”

他握住赤司的手。那个时候说出‘以后再一起看月亮吧’的时候他是真的没有想过还能够一起看月亮,但是赤司之后的回复却让他狠狠地下了决心。总会再遇见的吧,他是这样想的,他的病好起来,赤司能够看得见,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再一起看每天都可以看见的月亮。月亮并不会有什么改变,但又确实是不一样的,不管是再日常普通的东西,只要是和赤司一起,好像都被擅自添加了某些奇妙的成分,在他的记忆与现实之中栩栩如生历久弥新。

只要是做了,那么不管时间相隔多久都是有意义的吧。

降旗在外界低温浇不灭浑身血液沸腾的情况下吻了赤司,而赤司没有拒绝。

 

 

“就在这里待到正月吧。”

第二天上街采购门松所需材料的时候降旗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赤司没有立即作出回应,但是在片刻的思考之后摇了摇头。

也是,降旗这样想,赤司家教那么严,又有着极为严密的自我准则,想也不会这样答应他,但是他又不甘心,他已经设想好了有赤司陪在身边的新年,他不想这一切仅仅作为他的幻想存在,所以他还要挣扎。

“可是,我想要和小征一起听钟声,看红白歌会,一起去神社祈福,一起吃年糕啊……”

“光树,要求好像太多了一点啊。”

降旗皱了皱眉头。他们在人群里穿流,小心地避开人与人之间的摩擦,赤司心无旁骛地看着前方,像在告诉他这个话题就到这里一样。

“抱歉啊小征,太想当然地就……”

赤司说我能够理解,因为我未必没有和你一样的想法。彼时他雀跃地连梅枝都掉在了地上,赤司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地弯腰捡起来。

大街上充满着新年的气氛,一年的最后一天几乎所有人都面带笑容,小孩子跑来跑去,后面跟着焦急的家长,各种属于新年的色彩充斥着眼球,让人眼花缭乱。他们担着把除夕夜需要用的材料买回家的责任,出门的时候妈妈还责备他道怎么能够让客人做这些事情,好像自从见过一次之后,赤司俨然成了降旗家的儿子,而他却被驱逐出境。念叨着妈妈的不公平时爸爸站出来说了一句让他们去吧,培养培养感情也是好的。

降旗歪了歪嘴,在心里补了一句爸爸你是认真的吗?

他看了一眼赤司,对方一脸怪异却保持着镇定。

回家之后家中的大扫除已经完毕,累瘫倒在沙发上的爸爸百无聊赖地转换着电视频道,他和赤司把门松固定在了家门口,看起来总算有了过年的气息。

电视频道停在了一个有关于竞技的频道,画面上播放着某某国家的将棋比赛,爸爸好像突然来了兴致一样坐直了起来,赤司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

看了一会之后爸爸有些感叹,说大过年的想要找个人一起下下将棋都没办法。

“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陪您。”

爸爸当下就来了兴致,“真的?赤司也会下将棋吗?”

“只是日常爱好而已,献丑了。”

降旗自然是被支使着去储藏室里拿棋盘和棋子,摆在客厅饭桌上之后三下五除二赤司就和爸爸展开了阵势。关于这项运动他一向是不懂的,只是因为又发现了赤司的另外一面所以显得有些兴致勃勃,乖乖地坐在一边观战。

双方各持有二十枚棋子,开局之后钟形的棋子就在两人手上不断来来回回,你吃我,我吃你,他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开始没多久爸爸就皱起了眉头,他看了一眼赤司,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淡云轻。

棋局陷入了胶着状态,降旗左右为难地看着两人,棋面上摆得七七八八的棋子让他根本打不到方向,只能够明显看出赤司这边所拥有的数量已经超过了爸爸那边。

“我输了……”

他还在恍惚之中,爸爸终于略显轻松地伸了一个懒腰,带着赞赏的目光看着赤司,“没想到你还是一个高手啊。”

“不,是您太谦让了。”

“没有那回事,”爸爸摆了摆手,“中途你还让我子了,说来真是愧疚,将棋可是我稍微引以为豪的一个项目呢。”

降旗哑口无言,赤司在不长的时间内获胜,并且整个过程显得游刃有余,爸爸那边还是夸奖着赤司的纵观全局以及步步为营的心思缜密,他觉得恋人的形象更加光辉伟岸了起来。

在赤司身上,到底还有多少隐藏的发光点等待着迟钝的他去发觉呢?

此时已是下午六点,赤司提出将要返回京都。

降旗感觉心猛然一沉,嗫嚅着这么快啊,他想说再等等行吗,好歹一起过除夕啊,但是想着之前已经交流过了这个话题,并且在去年的时候赤司还告诉过他要和家人一起过年,也只好有气无力地拿起搭在沙发椅背上的外套。

“暂时出去一下,我送小征回京都。”

在厨房备食的妈妈走出来,用围裙擦了擦手,“不如明天再走吧?”

赤司的表情稍微有所松动,有一个声音在告诉降旗有戏,接下来妈妈又毫无遮拦地感叹了一句我可是连小赤的份都一起准备了啊。

降旗看出有些为难,妈妈好像也看出了这一点,“也是,不回去的话你的家人也会很担心的吧,虽然十分想留你下来,但是如果……”

“请稍等,我往家里打一通电话。”

赤司出门打电话的时候降旗紧张得要命,他记得黄濑有提及过赤司的家庭状况,有一个极其严厉的父亲,对于自己儿子除夕不回家这种事情大概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厨房里已经有香甜的味道飘出来,降旗看了一眼依旧站在大门外的赤司,他有点怕这个人就会这样离开,坐不住地站起来冲了出去。

他刚刚站定,赤司也讲完了电话,四目相接的时候他并未在赤司脸上找到一丝一毫可以代表结果的情绪。

“……怎、怎么样?”

降旗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捏了捏拳头。

赤司凝眉看着他,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你觉得呢。”

他觉得浑身泄了气,之前还胀鼓鼓地想要飞到天上去的心情这个时候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软绵绵地往下坠。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光树。”赤司好笑地看着他,“是在质疑我吗。”

降旗愣了一两秒,冲过去毫无顾忌地抱住赤司,使劲把对方往自己身体里勒,赤司皱着眉头轻声警告他行为举止不要太过了。

明天一起去神社吧,一同进屋的时候赤司这样跟他说。

除夕当天,他们吃了妈妈做的御节,从来没有这么丰盛过让降旗不得不怀疑妈妈是从外面买回来的,结果当然是狠狠被敲了一筷子,赤司在一旁看着,吃一口之后表情认真地说非常美味,妈妈笑得仿佛青春期少女一般大声赞着小赤就是不一样。降旗在桌下稍稍用力地捏了捏赤司的手,后者还以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饭桌上父母都和赤司很聊得来,他发现赤司真的很厉害,虽然以前就这样觉得了,但是能够和他一直觉得有代沟的父母交流甚愉,并且对于他们抛出来的各种问题都能够提出自己相应的简介,政治方面的,家长里短的,以及一些涉及感情方面的部分赤司都能够头头是道。

恋人太厉害,真的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啊。

这个新年过得实在是太美好了,因而也让他不得不怀疑其真实性,直到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红白歌会,能够接触到实体的赤司,也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时,降旗才恍然有了安全感。

“小征,你觉得AKAKI会不会出来?”

降旗坐在沙发上,抱一个抱枕,赤司却是规规整整的坐着,听到他的问题稍微侧了侧身子。

“会。”

“诶?还真是肯定啊……但是,你怎么知道?”

赤司挑挑眉,丝毫不在意降旗的质疑,只是说着不信的话就来赌赌看。

他也来了劲儿,“好啊,赌就赌,赌什么?”

“暂时没想好,不过赢的人一定是我。”赤司说。

降旗从红白歌会开始的第一秒是十分集中注意力,期间连赤司觉得他不至于这么认真而取笑了他几次他都没有发现。他想要要赢,然后让赤司满足自己的愿望。

可是愿望是什么呢?他也没有想好,并且赤司也拥有和他一样的困惑,赤司打赌的意义又在哪里,一定不会是像他一样只是在赌气。

他发现他不了解赤司,即使交往了这么久都没有办法做到像是赤司对他的了解一样,甚至四分之一都没办法能够达到。他觉得赤司把自己包裹得太紧了,但是他又确实在某些时候接触到了真实的赤司。他不明白,不过或许就是因为赤司的多面性而使他永远都保持着新鲜,每触及到茧内的赤司一点,他就贪心地想要更多,迟早能够见到完完整整的真实的赤司吧,他这样相信着。

当天的赌最后以降旗的失败告终,当他垂头丧气的时候,AKAKI出现在了红白歌会的舞台上,唱的是最近的新曲,一曲终了之后又追加了一首。

听到旋律之后他就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赤司,后者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回看着他。一时间关于初次相遇的所有回忆都汹涌而来,铺天盖地了他们的过往与现实,两个人的手指接触到一起,复而又很快地分开。

【时间太久已经忘记了到底是哪一天

 

 像是被风吹落的花 

 

   为了找一个降落点

 

 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 

 

  也总是能够感觉到你

 

      若是再次陷入迷惘

   

      将有谁来带我冲破黑暗

 

 不愿意背弃的过去

 

 那些说不准的将来

  

 但若是能够有你

 

 为了能够再次遇见

 

 我一定会舍弃止步不前的现在

 

 用语言也无法表达出来的话

 

 到了那个时候 也一定能够

  

 用属于我的方式

 

 完成所谓未来的事    】

 

 这不算一首大热的歌,或许在别人听来也相当平常,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意义非同一般。红白歌会结束以后,他们站在阳台上聆听新年的钟声,也不知道是哪个寺庙传来的,只是整个城市似乎都已经笼罩在了沉而敦实的撞钟声之中。在此之前降旗有设想过与赤司一起跨年,时至今日终于实现,这一份惊喜来得太过于突然与巨大,他一时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却能够无比肯定,这是只要经历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的经历。

咚咚咚——

他们在心里数着,这仿佛会为他们在新的一年带来好运的钟声,怀着极为虔诚的心情,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小征,我……”

“我知道,我也是,光树。”

降旗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加重了握住赤司手的力度,很快他也感觉到了丝毫不认输的力量的对抗。

他们在寒风之中数完了108声钟响,迎来了属于他们的,新的一年。

 

 

 

【四十六】

 新年的第一天降旗起得很早,因为头天跟赤司约定好一起去神社,所以他一反常态。往常总是被妈妈拽着耳朵半梦半醒赶鸭子上架一般扯着去神社,想到这一点变化的降旗不由得笑起来。他的恋人赤司,真是一个厉害的人,居然能够把他这个延续了十几二十年的坏习惯纠正过来。

下楼的时候赤司已经和妈妈在交谈了,降旗明显看到妈妈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就像看到了什么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刻的怪物一般。

“光树?光树你起来了?”

降旗咬着赤司递过来的土司一脸无奈地躲过妈妈想要伸过来揪他脸的手,苦叫连天,“不用验证了确实是我……”

接下来妈妈夸张地抓住赤司的手连连感谢,说着小赤以后多来家里做客的话光树也会变得聪明勤奋起来,赤司尴尬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从妈妈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

早餐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了,起得比降旗晚的爸爸在看到他的时候也受到了不小的震惊,降旗皱着眉头拽着赤司先出了门,父母则是要等约定好的其他亲戚所以暂时不同路。

“生活习惯好像很差呢,光树。”

“才不是那样,他们总是很夸张。”

降旗忙着解释,赤司也没有再提这个话题。路上已经渐渐有了多起来的行人,穿着传统服饰或者便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也有不少小情侣,女生走在后面,被男生小心翼翼地牵着。降旗看了赤司一眼,后者的眼神似乎传达出‘敢这样对我试试’的信息,他也只敢想一想,最后放弃了。

在鸟居外面鞠了一躬之后他们正式进入神社,避开正中所有的人都靠边走,他们在水池边清洗了双手也漱了口,被冰到牙齿的降旗表情怪异地看着赤司,后者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很快转过头去。

摇铃,两拜两拍一拜,程序化的动作做完,他们投入了香火钱。

许愿的时候降旗偷偷虚着眼睛看赤司,对方倒是极为虔诚一点也不分心。

神明大人啊,如果你能够听到的话,请保佑我和小征能够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放开对方的手。

“许愿的时候要认真,你不知道吗?”

后来赤司有说过这样的话,语气却是一点也没有谴责的意味。

“能够知道我不认真的小征也没有认真吧?”

降旗顶了一句回去,眼看着对方的脸色有变,他扯着赤司往抽签的地方跑过去。

“抽一次吧小征。”

赤司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顺了他的意。

降旗抽的是爱情签,大吉。

他偏过头去看赤司的签,对方抽的是健康签,凶。

按照赤司的说法,爱情签的话降旗一个人抽就行了,“我相信你的运气。”此刻抽到‘凶’的赤司脸色不是很好,降旗的心也咯噔了一下。

“没关系啦,反正也不一定很准,别往心里去啦。”

他在一边安慰赤司,但是赤司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眼睛直直地盯着手里的签,直到他有些担心地撞了撞赤司的肩膀,后者才稍微有了一些反应。

但即使是这样安慰着赤司,降旗自己心里也不算好过。按理抽签的结果百分之九十都是好的,赤司抽到‘凶’到底是运气不好还是真的会成为某种暗示呢。

“就到这里吧。”

恍神的瞬间已经到了车站,一直处于兴奋状态之中没有想到分别如此快地就到来了。而昨天到今天却仿佛是被借来的一样,降旗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张嘴却说不出话。应该大大咧咧笑着说开学见不是吗?可是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儿女情长舍不得起来。

舍不得这种情绪其实一直都存在的,只是因为没有到这个时候所以被潜意识压制着。

“小征,我……”

“不要一副再也见不到的样子。”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赤司打断了,后者看似毫无留恋地与他擦肩而过,在前方站定之后侧过头,用那一只赤色的眸子看着他,“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光树。”

这一句话,他无比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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