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st Paradise」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戀人的懷抱】DA /辅贤

恋人的怀抱

 

  

 

  *

   一步一步靠近梦想,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本宫大辅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

 

 

  *

   分别后的再次相遇,大概是在一个极其寒冷的冬夜。

   最后一口热茶也已经被喝下了肚,他回头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时钟,显示的时间已是凌晨四点整,换班的小警察批带着一肩膀细碎的雪花小跑进来,一张嘴就是一摊即散的白色雾气。

  “辛苦您了,一乘寺警官。”

   他点头,站起身拍拍对方的肩膀,拿起挂在门背后的外套闯进凌晨的夜。

   一出警局的门就看到了那个人,仿佛已经站在这里许久一般,脚下的雪渣被踏成了泥色,路灯下夹杂着柔光,被染成橘黄色的雪花还在不断往下坠,接触到稍暖的温度后又迅速融化。

   一乘寺站在原地愣了许久,仿佛还不太能够接受这一幅确实熟悉,却又早就应该消失在现实中的画面,呼吸之间迅速凝结的一层淡淡的乳白,某种程度上也让这一切变得更加虚幻起来。

   他开始想自己或许出现了幻觉,因为大脑神经备受压制所以导致了脑海中沉积已久的画面的出现,而这时不远处站着的人将手从兜里抽出来,放在嘴边吹气的同一时刻朝这边看过来。

  “啊,贤。”

   幻觉不会有声音。

   一乘寺站在原地,落下的雪花粘在他的睫毛上,他也舍不得眨一下,任凭那些清凉的冰晶自行融化,最后仿佛不曾存在一般,却又着实留下了令人可感的痕迹。

  “干什么啊,”本宫大辅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伸出手推了他的肩膀一下,“以为我是午夜幽灵吗?”

   他看着对方的笑,那确实是在记忆力属于本宫大辅的表情,手推肩膀的力度也是真实存在的,甚至能够感觉到因为寒冷而不自觉地被放大了力度的呼吸。

  “大辅……”

   他有些张口难言,好半天才能够组织出一句话,他想这个世界还真是很奇妙,有些东西瞬息万变,有些东西却能够永远保持着最初的形态。

   比如他的能言善辩,他的冷静他的处之泰然,在面对本宫大辅时就会完全成为空谈。

  “你回来了?”

   他问。空旷的大街上再没有多余的人,他应该能够很轻松地听清楚站在他面前的本宫大辅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在平稳着情绪的同时听到了令他不断浮沉的心脏得以安定的回答。

  “啊,我回来了。”

 

 

 

   *

   若是一定要为本宫大辅的离开下一个定义的话,那大概算作是追梦之旅。

   “开一个拉面馆,做出世界第一好吃的拉面。”

   也同样是在一个寒冷的夜晚,他看着本宫大辅面带微笑地说出这句话,梦想这种东西对于他来说大概在那个时候还并不存在,他只是带着憧憬亦或是羡慕的情绪,一直看着对方不断地将这一句儿时的话语践行。

   最后的时刻,也是他亲自将本宫大辅送离了日本。

   他们在机场,他看着轻装简行蓄势待发的那个人,时光的流逝为他们留下了成长的痕迹,他们已然不再是只能够将梦想装在心里的幼雏,为此而丰满的羽翼正要张开,他却希望时光能够更慢一点地流淌。

   他站在本宫大辅面前一言不发,看着身边的人一一与之道别,有些话到底是说还是不说,一直到这个时候他仍无定论。幼小的火苗仿佛一时半会儿还无法燃烧起来,只能够在尚无定数的苍渺未来里不断地摇晃。

   而他一直呵护着这株火苗。

   “茶,”他递了一个瓷杯给本宫大辅,很快又加了一句,“有些烫,你最好小心一点儿。”

   本宫大辅大大方方地接过,再自然不过地说了谢谢。从进门到现在,对方也没有提及突然归国的用意,现在看来更是没有这种想法,他只能够自己在心里揣测。

   时间已经是将近凌晨六点,窗外依稀可见白色的羽絮,偶尔会有一些细小的冰晶贴在玻璃上,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形状就已经融化成极小的一滴水珠。恰逢其时能够在下雪天看到月亮,不大的嫩黄色圆盘浅淡地挂在深蓝的夜空,像是快要融化的冰块一样在周围若有似无地弥漫了一层烟雾,等待与黎明更加具有光和热的太阳的交替。

   “你一个人住吗?”

   本宫大辅把茶捧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漂在水面上的茶叶,冷不防地将视线投注过来,他在背地里慌不择路地撤离。

   “恩,警察的生活习惯不太规律,和别人同住的话各种程度看来都会导致一定的不良影响。”

   坐在沙发上的人点了点头,小心地抿了一口茶,发现不烫了之后才一口气喝了一大口。

   “那我住在这里也没关系?”

   他没有料到之前的问题仅仅是抛砖引玉,尚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本宫大辅,后者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立刻做出了解释。

   “因为是突然回来的……所以……”

   这倒不如不解释。

   “你回来这件事情,除了我还有人知道吗?”

   “没有。”

   “那你回来……”

“贤,”本宫大辅打断了他,表情看似有些纠结,“关于我回来的这件事情,可不可以请你暂时保密?”

不大的客厅里容纳了不短时间的沉默,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来自那个人的一切请求,只是他需要一个理由。

“为什么?”

“……总之……”棕红色头发的人变得有些焦躁起来,手指下意识地抠着杯壁,像是在做一个巨大的决定一般犹豫不决,他很少看到这个样子的本宫大辅。

他的记忆还残留在那一段恍若梦幻的童年经历,他们跟在本宫大辅面前亦步亦趋,少了这最关键的一步棋大概就无法继续下去。

而现在,他对于面前这个人变得有些陌生并且不确定起来。

“那好吧,理由的话你可以暂时不告诉我。”

一乘寺贤最后还是妥协了,潜意识里他觉得本宫大辅的归来并不单纯的是思乡情切,但是他也不想通过逼问的途径来知晓前因后果。

当天本宫大辅就在他家里住下了,因为一直都是一个人住,所以客房这样的东西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他极其有担当地提出自己可以睡沙发,却立刻遭到了否决。

把被子扔在沙发上的人回过头来一脸灿烂,“从今天起就打扰了,贤。”

他关了卧室的门躺在床上,准备好好地解决一下前一天因未得到睡眠而造成的大脑疲惫。本宫大辅就睡在客厅里倒时差,整个房间都莫名其妙地被染上了外来客的气息,他的精神异常地活跃起来,在呼与吸之间都小心翼翼地避免,却终于还是被来自本宫大辅的潜意识困扰地无法入眠。

 

 

 

 

*

本宫大辅的‘从今天起’,的确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乘寺工作的特殊性让他每天不得不耗费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警察局内,接近年底各项工作也繁忙起来,他被各种卷宗困扰的同时还要节约出一定的时间来关心待在家里的那个人是否有好好活着。

在确定留宿之后本宫大辅婉转迂回地询问过他是否仍旧单身,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对方才好像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不太明白这个问题背后的意义,但是有一个目前还不够清晰的想法在他心里逐渐成型。

他的工作时间与本宫大辅的作息时间完全是交错而来的,往往当他已经接近下班的时间,对方才磨磨蹭蹭地打过电话来,带着才睡醒的慵懒鼻音询问今天需要买什么菜回家。

做饭的任务大多时候由他来承担,最开始的时候肯定是不被相信。当被用怀疑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注视着时,他用行动证明了一切。

“不过,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啊?”

对方显然有些挫败,替他拴好围裙之后默默地站到了一边。

“一个人住的话,这些事情总要想办法解决的。”

往往这种时候他们会拥有一顿不算完美,但也适得其所的晚餐。

但是当双方角色互换的时候,一切就显得有些不同了。

厨房门会被关得很紧,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这是本宫大辅的习惯,所以并没有太去在意。偶然有一次对方忘记了关门,他下班回家之后就看到了厨房里那个皱着眉头手足无措的人,锅里的水已经沸腾,洗好的配料也依次摆放在一旁,不断冒着气泡的铁锅像是因为极度饥饿而张开嘴巴等待喂食的雏鸟一样,却迟迟得不到满足。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是在这个瞬间他并没有能够顺利地将其得以延展。厨房里的那个身影变得渺小孤单起来,与他记忆里的本宫大辅有了极大的出入。

当晚端上桌的是拉面,本宫大辅几乎耗费了整个傍晚的时间与之奋斗。看起来的确是色香味俱全。成年后的大辅据说在美国开了一家拉面店,生意火爆好评不断,终于也算是实现了自己儿时的梦想。

他带着期盼的心情把面往嘴里送,整个过程都被一双棕色的眸子注视着。一乘寺觉得坐在他旁边的人有些莫名的紧张,在吃下第一口之后内心感觉五味陈杂。

“怎么样?”

那是本宫大辅第一次在他家里做拉面,而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同居了将近半个月。一乘寺依照着对方的请求没有将他回来的消息告诉别人,但是事情从这个时候开始就朝着不太好的方向发展。

“很好吃。”

他咽下那一口面,本宫大辅也随着他的回答稍显轻松起来,开始低头夹着自己碗里的面,从表情上来看并没有什么异常,一乘寺却觉得那样的一副画面未免看起来太过于味同嚼蜡。

吃着自己最爱吃的东西的人,脸上的表情不应该如此无动于衷。

开始的时候一乘寺以为自己看走眼了,但是他又仔细看了一下,整个过程,仿佛完成任务一般地平稳进行,他不安的想法正在不断,不断地扩大。

“大辅,你要水吗?”

他站起身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对方抬起头,碗里的拉面已经快要见底,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然后摇头。他独自走进厨房,大口大口地喝水,舌尖上咸到发涩的感觉久久未曾消失。厨房里胡乱地摆着未曾用完的食材,乱七八糟地混杂在一起。他品尝不出汤汁的味道,他觉得本宫大辅的程度不应该仅仅是这样,在大脑中不断做着假设又亲自推翻这些假设的一乘寺,最后得出了一个自己不愿意相信的结论。

在那之后他默不作声地又观察了好几天,本宫大辅虽然嘴里在责怪他老是要自己下厨这件事情,但是每日端上桌的都是尽心做好的不同款式的拉面。

而每一天他都不能够品尝出与卖相对等的味道。即使是格外尽心,结果却也总是差强人意,他强迫自己将那些无味或者是重味的拉面吃完,他试探过多次,有时候他能够看到本宫大辅皱着眉头嚼着拉面,而有的时候他甚至可以看到绝望而自弃的表情,虽然仅仅是那么一瞬间,抱有的那一点点幻想正在被不断地拉扯进现实的漩涡。

那个他不愿意承认,或者说,本宫大辅自己也不愿意接受的现实,正在渐渐地浮出水面,像要逼迫着他们正视一般越发耀武扬威。

 

 

 

*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们像是结婚多年,但是却又因为争吵要离婚,需要将一切证据摆上台面的夫妻一样,坐在餐桌的两头。

刚开始的时候本宫大辅并不愿意配合他,也许是他目光灼灼让对方意识到再无路可逃,也或许是因为一个人再也无法承担这份过于厚重的隐私,最后他们有了能够相对平和的交谈。

“四个月前。”

“……看医生了吗?”

头顶唯一亮着的灯也仿佛像和在审讯室审讯犯人一般,发出强烈而波及范围极广的光晕。

“恩,在美国的时候看了。”

“医生怎么说?”

似乎被他连番而来的问题搞得有些心烦,本宫大辅抵触地将视线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去。谈话的时间已是深夜,不再有白天各种声音的叨扰,越是安静的环境却越是让人不安,他们之间隔着的不算远的距离仿佛为他们划定了楚河汉界一般,令他们在彼此的领地各自为营。

不想被担心,以及想要能够成为对对方有所帮助的人,这样两种形式不同但却本质一致的想法来回穿梭,却叫嚣着不愿意被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出来。

“只是说缺乏微量元素,因为发生得太突然,也没有任何征兆,所以还没有一个定准,我按照医嘱吃了很多药,没有用。”本宫大辅皱着眉头,接下来是堆在脸上的苦笑,“最后得到的说法是迟早会好起来,但是那一天看起来迟迟没有到来。”

“那么,美国的拉面店呢?”

“在那之后暂时停业了。”

“大辅……”他缓慢地开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安慰,一个厨师,若是失去了味觉,那就等同于作为警察的他失去了视觉或者是行动能力,他不能够感同身受,但是如果是那样的感觉,必定能够将曾经坚强无比的本宫大辅摧毁。

“干嘛啊贤,你那种天要塌下来的表情算是怎么回事啊?”本宫大辅勉强地拉扯了一下嘴角,力不从心表现得再明显不过,只是这个习惯了要强的人,这个曾经直来直往不懂得掩饰自己情绪的人,突然变得世故圆滑起来,变得害怕别人的安慰,害怕别人的怜悯。

“所以,这个秘密还得请你暂时保守了。”

“要到什么时候呢?”

“等到我好起来吧,”本宫大辅朝后仰了仰,语气听不出强弱,“虽然我也不确定到底得等到什么时候,不过……”

总会好起来的吧?末了他又极其小声地添了一句。

他们的话题渐渐脱离了沉重,本宫大辅开始主动跟他讲起一些之前未曾提及过的事情,美国的见闻,美国的天气,在美国认识的朋友,以及到现在还是无法很好掌握的语言。

“我的英语一直都不好,你知道的吧?”

     彼时本宫大辅一脸无奈地跟他诉苦,偶尔会用上极其夸张的表情来配合所讲之事,一乘寺默默地听着,他恍然想起这或许是曾经不经意间在内心深处经历过的画面,来自于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好像是很早以前就已经发生过一样,成年后的他们坐在一起,言谈之间带着轻松,坐在温和的暖橙色灯光下,听对方说,或者自己说一些日常发生过的事情。而这样一幅过于普通平常的画面,在本宫大辅离开日本之后他曾经以为再也不会发生了。

“说起来,你为什么还是单身啊,贤?”

话锋直转向他,他在稍微有些炫目的灯光中有片刻的恍惚。

“工作太忙的原因,”他左右而言他。

“可是,应该不会没有人追求你吧?”

本宫大辅讪讪地笑,举出的例子大概就是他们之间名为井上京的一员,他的尴尬被刻意忽视掉了,渐入佳境的那个人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另外的一些案例。

“国中足球比赛的时候,场外应援真的是烦死人了,让我有想把足球砸过去的冲动来着。”

一乘寺半天找不到反驳的时机,只能够听着本宫大辅继续说。

“还有啊,高中的时候你有收到过很多情书吧?”

“……大辅,那都是……”

“特别是高中二年级的白色情人节,巧克力多到拿不下了对不对?”

那都是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了,对方却如数家珍地摆上台面,本宫大辅是如何得知的他不知道,从小学开始就分隔两地的人并没有那么多机会交流各自的信息。

“可是,你怎么知道的呢?圣诞节的事情,我记得大辅你那个时候还在御台场吧?”

本宫大辅愣了一下,也终于止住了话头,看向一乘寺的眼睛很快地移向一边,像是被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措手不及。

“那么你呢,至今单身的理由是什么?”

本宫大辅真该好好感谢一乘寺贤的善解人意,尴尬的氛围似乎得到了化解。

“和你一样啊,大概就是太忙了,如果拉面店的生意不是那么好的话……”本宫大辅顿了顿,“我可不比你差啊贤。”

一乘寺失笑地看着本宫大辅,这个人的重点永远与他人不同,只是那在提及拉面店之后就渐渐减淡的笑让他稍微有一些在意。

“现在不忙了吧。”

“啊,是啊。”

想忙也忙不起来了。

而一乘寺的言外之意却不仅限于此,除去了那些外界的因素,令你至今单身的真正原因又是什么呢。

 

 

 

 

*

“呐贤,到底是要去见谁啊?”

他们走在喧闹的大街,地面上前几日积雪融化后残留的水渍,一不小心就会因为抬脚的动作在裤腿上留下不那么令人赏心悦目的泥印,身边是在往返中模糊了样貌的陌生人,各种各样的声音与气味充斥着,本宫大辅并不总是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边,时不时就会嘟囔一句。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这或许不算一个好的主意,他也能够想到在这之后本宫大辅可能会有的反应。本意是好的,但是他却相当于直接违背了对于保守秘密的那个承诺。

目的地就在眼前,一家并不算大的咖啡厅,格调优雅,顾客也并未将不大的空间填充得满满当当,玻璃门开合的瞬间有清朗舒缓的音乐声飘出来。

他在门口站定,本宫大辅也跟着停下脚步,在极短的时间内一乘寺否定了事先知会一声的打算,内心中多少有一些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的不安。

 他们推门而入,很容易就可以看到那个他们今天要见的人,本宫大辅当然也看见了,他的反应就是当机立断转身往外走,却被拉住了。

  “你最好放开我,贤。”

  本宫大辅的声音已经有些冰冷,甚至没有回过头来看他,而这样的情况也多少让他放下心来,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有多害怕看到对方的表情。

 “大辅,这一次就听我的吧。”

 他没有松手,他们维持着相当引人注目的姿势站在门口。服务员走过来询问他们是否需要什么帮助,一直到这个时候本宫大辅才稍微放松了对峙的姿态。

 而他却忘不了那时本宫大辅的表情。

 失望的,对于他背弃了承诺。

 无奈的,出自内心的妥协。

 愤怒的,自暴自弃的,哀伤的,各种各样不好的情绪在爆发出来的前一刻被很好地抑制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

 要见的人是城户丈,他们这群人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个,目前在医院工作。

 他们走过去,成熟稳重的前辈率先跟他们打招呼,本宫大辅的表情看似不善,但是仍旧压抑着内心的愤懑收敛了许多戾气。

“是味觉的暂时失灵吗?”

他们交流了一小会儿,服务生留下的咖啡冒着热气,咖啡因令人上瘾的味道一直缭绕在空气中,城户丈声音放得极低,像是在轻声安慰本宫大辅而不是询问他不想告知他人的秘密一般。

“我想贤已经告诉你了吧?”

到这个时候,本宫大辅或多或少地表现出对于一乘寺这个先发制人的做法的不满来,而一乘寺也只是静坐在一边,整个过程几乎没有说话。

城户丈为本宫大辅做了一些基础的检查,也询问了一些情况,虽然极其不乐意但是后者还是知晓人情世故地配合着。得出的结论大致和美国那边的没有出入,这令本宫大辅从头积攒至今的不满情绪更加猖獗。

“我只能说,这种情况不会是永久性的。但是因为现在条件有限,所以大辅,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跟我去医院,做一次全面的检查。”

“那样就能找出原因,让我好起来了?”

城户丈愣住了,看了一乘寺一眼,只得到了无奈的眼神。

“既然不能的话,我看就不必浪费前辈你的时间了,今天非常感谢,那么我就先走了。”

玻璃门因为大力地开关而导致了不小的力度冲撞,来回摆动着,一乘寺站起来抱歉地对城户丈鞠了一躬,后者也只是给了他一个安慰的淡笑,说看样子还得辛苦你了。

“可以请你保密吗?关于大辅失去味觉这件事情。”

城户丈点了点头,留给他一个答案或许根本无从下手的问题,“但是这么做你觉得有意义吗?”

“我说不准。”他在离开之前想了想,“不过我认为,我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

一乘寺贤用了不少的时间来寻找本宫大辅,从咖啡厅夺门而出的人不知何时对于田町的路线如此熟悉,毫无困惑地前行转而将他扔在原地,他在周围寻找了大半圈,终于在河边找到了那个面对着流淌的水半晌无言的人。

每次来到这个地方似乎都是傍晚,他还能够想到多年前那个生机蓬勃的少年将他拦在路上,丝毫不考虑他立场的提出要他加入他们的队伍。

之前的对立仿佛被很快地消化掉了,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的过去也被很好地接受了,少年笑着说因为我们是朋友了,他却不太能够明白所谓朋友的定义。

他到现在也不太明白。

从那时候开始,一乘寺贤花费了相当多的时间来仔细对比友情与爱情的区别,但是这两种感情一旦与本宫大辅挂钩,就变得界限不明起来。

他走到本宫大辅旁边,属于冬季特有的阴霾天气将所有的光芒封死在厚厚的云层中,暗一块亮一块的天空仿佛很好的印证了他心情的斑驳,像要裂开了一样。

 “你不该这样做。”

良久他耳边才有了除了风声以及水声之外的声音,本宫大辅看似在努力地克制情绪,“你背弃了我对你的信任。“

  “你说的对,” 他毫不退让,“但是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一乘寺贤,你知道我是相信你才告诉你的吧?!”本宫大辅不由自主提高了音量,而他的注意力却全部放在了被连名带姓喊出来的名字上。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本宫大辅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张地解释起来。

 “那么你又在怕什么呢?”他说,“把这一切隐瞒下来,就能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吗?”

  面前的人词穷地看着他,而他还在不依不挠,这样的本宫大辅未免太令人失望。

 “就算重来一百次,我也依旧会这样做。”

 许多年来这个地方都不曾改变,他出生在这里,成长也在这里,在这里遇到了最重要的人,但是这个人却渐渐变得他不认识。

 本宫大辅曾经是他的力量,现在,即使是微不足道,或者根本不被接受,他也想努力去做一次,试试看他们能不能突破面前的这一层阻碍。

一乘寺很确定,本宫大辅或许根本就不缺少站起来的力量,他所需要的只是来自他人对于他的肯定,告诉他这样做是对的,他应该这样做。

 “真可怕啊大警察。”本宫大辅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笑起来,“不过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真好。”

 再努力一次吧,大辅。

他这样说,在突然亮起来的天空下看到了仿佛初见时的自信微笑。

 

 

 

*

 

    一步一步靠近梦想,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那么若是刚好相反呢?

 

本宫大辅开始有所改变起来。

一乘寺贤完全地奉献出了自家的厨房,也牺牲了自己的味蕾,每当他皱着眉头吃下对方端过来的食物,本宫大辅脸上的忧愁就更深一层。

把握各种食材的量,对于一个失去味觉的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他已经决定好用更多的时间来作为陪衬,使本宫大辅能够坚持下去。

这一天回家的时候厨房里一片狼藉,始作俑者靠坐在地面上,仿佛再没有任何力气一般,目光无神地看了他一眼。

“我还是尝不出味道,靠外界刺激也无法恢复。”

本宫大辅手里还拽着一把盐,他时而怅然若失地盯着手中白而透明的细小颗粒,那些颗粒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一样,致使他好半天也没能够回过神来。

一乘寺跨过那些障碍物,走到本宫大辅面前,皱着眉头朝他伸手。

本宫大辅的眼神略显涣散地看了一乘寺一眼,最后挂着一丝奇怪的笑握住了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真是抱歉啊贤,”本宫大辅揉了揉鼻子,“把你这里搞得一团糟,老是在给你添麻烦。”

他摇着头说没关系,走到厨房外面去拿扫帚,回来之后本宫大辅仍然站在原地,失了魂魄一般看着地面。

“你不是说过,一步步靠近梦想很幸福吗?”他走过去,站在本宫大辅面前,“那么你就继续这样做啊!”

“可是你不觉得我现在做的事情正好相反吗?”本宫大辅似乎很烦躁,连反驳都变得有气无力,“我正在离它越来越远,到了现在,我几乎已经看不到它了。我想做的事情,到最后我却不再拥有那样的力量去完成它。”

“你并不是离它越来越远,你只是需要绕一圈,”他淡淡地说,“但是如果你不愿意绕远路的话,就此放弃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在知道本宫大辅失去味觉之后,他极少采用这样直接的方法来与之对话。他以为用安慰,鼓励这样婉转的方法总能够改变现状,他所期待看到的那个本宫大辅却一直迟迟未曾出现。

本宫大辅没有说话,只是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目光时而通透时而不解。

他们相对无言,在越来越深的夜里变得越来越沉默,分明是处于同一个空间,但仿佛被分隔到了不同世界,只能够看见,却无法触摸与交谈。

 

 

 

 

*

 被告知有人找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他谢过前来通知的人往外走,大概知道来人是谁。

 灯红酒绿的夜生活仿佛才刚刚拉开序幕,某处飘来不成调的歌声,天空中开始四散飘落着雪花,绒毛一样极其轻微,他想这或许是春天到来之前的最后一次降雪了。

 本宫大辅就站在警察局不远处的一个拐角,看到他了之后慢慢往这边踱步。他的大脑中不由自主地将此情此景与分别后的第一次重逢两相比较,他依旧希望时间能够走的慢一点。

 “我准备回去了,来跟你告别。”

 本宫大辅这样说,就像来时的兴趣使然一样,离开的时候也让他措手不及,他只能够扯出一点儿微笑,将万千句挽留驱逐出境。

 时光易老,伤春悲秋的恋恋不舍已不再相符于他们的年纪。

 “打扰了你那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他摇头,将手放进兜里,一点一点捏紧,“回去以后呢?味觉不是还没有恢复吗?”

 比之刚才雪似乎大了点儿,粘在一起的冰晶再不毫无杀伤力,再细微也能够在融化后为肩膀留下一滩冰冷的水渍,而越是渺小,就越是会采用玉石俱焚的方法,在这个世界上烙印在其存在过的痕迹。

 “总要找点别的事情来做啊,”本宫大辅对他笑,刻意装出来的轻松虚假得他不忍心拆穿,“不过拉面的话,大概得放弃了。”

 这听起来极为容易。

 但是他又明明能够看到对方眼中的恋恋不舍与不甘。他想之前他对本宫大辅的判断有误,他以为这个人已经学会了掩饰自己的情感,但是一直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在任何时候,对于自己真心喜欢的东西,本宫大辅的拙劣掩饰就会漏洞百出。

 “你舍得放弃吗?”

 有一小簇火苗在棕色的眸子里燃起来。

 “你口口声声说的梦想呢?”

 本宫大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面部不断地被嘴里呼吐的白气氤氲。

 要放弃梦想的话,首先要学会即使不能呼吸也能够活下来。

 那个像是被丢弃了一样的人呆滞地站在雪地里,显得尤为淡薄无力,不断被斜吹过来的雪花侵扰,但是那具温热的躯体仍旧具有相当的力量,它急切地需要一个外力将它拖离碎裂的边缘。

 “所以不是说已经没有味觉了吗?!”

  稍稍放大的音量显示出了主人的不耐烦与艰难,夹带着白绒的风毫不留情地将残冬最后的威力释放在他们身上。

 “会好起来的,到那个时候,你又可以……”

 “那是什么时候呢?!”本宫大辅对着他笑,看起来丝毫不愉悦,“你根本不能懂我的感受。”

 本宫大辅是对的,他不懂。

 因为他尚还健全,他有强有力的双臂,能走能跳的双腿,最重要的是,他拥有味觉。仅仅凭借这一点,他就足够被万全地排除在外。

 “你不必跟我一起苦恼,擅自将我自己的烦恼加在你身上是我的不对。”

 本宫大辅拍了拍落在肩膀上的雪花,抬起头望向天空。雪花像是天空的眼泪,内心冰凉再无温度以致凝结成冰,淋向拥有同样心情的人。

本宫大辅朝他看过来,脸上粘着不知道是不是雪融化的水滴,“那么再见了,贤。”

第一次本宫大辅走的时候他没有挽留,因为不确定自己在对方心中有足够的分量。这第二次他同样不敢确定,但是他选择豪赌一把。

   “我们再一起努力一次吧,大辅。”

他终于迈出了第一步,他的贪婪陡然爆发,他不愿意再沉浮不定。

“我都说了不用管我,你去忙你自己的工作就行了。”那一张笑起来的脸怎么看怎么别扭,“留我一个人就好。”

“既然你一个人就好,那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他看到本宫大辅变得措手不及,像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的小孩子一样满脸仓皇,他想他有必要对着这张脸狠狠一拳头,为了他自己,也为了本宫大辅,所以他这样做了。

“你明明知道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你又为什么回来?”他咄咄逼人,刚才狠狠砸向对方的手持续着高温与颤抖,“又为什么回来找我?”

本宫大辅好像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一般看着他,仿佛不相信他会动手,然后慢慢地靠着墙蹲下,双手极为痛苦地插进头发里,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中。

“我不知道啊。”他的声音极为漂浮,“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你面前了。”

一乘寺明白,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像是眼睛在初接受到强光照耀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闭上,像是飞蛾一遇到光亮就会奋不顾身地去扑,像是每一个受伤的人一样,总会在潜意识里选择那个最能够给予自己安慰的人一样,本宫大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

他不知道是该欣慰抑或是难堪,他只觉得有源源不断地力量涌出来,巨大到他的身体无法承担,所以他只有将那一份力量传达给真正需要的人身上,才能够物有所值,他也才能够获得解脱。

被突然拥住的本宫大辅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他肩膀上,毛刺刺的头发扎在他的皮肤上带来了触电一般的感觉,他不断地加重手上的力度,直到他感觉到有颤抖着的手臂渐渐环住他。

“回来果然是对的。”

他听到略带潮湿的声音在这样说,他在黑夜里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力量。

这份力量不需要任何言语,他们能够在彼此的相拥中共享,而他漂浮多年的感情也终于尘埃落定,他在对上那一双棕色的眼眸时彻底的交出了自己。

酥麻的感觉从嘴角蔓延至全身。

有一些话说或者不说已经无关要紧,他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回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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