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st Paradise」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你看不见的地方】黑篮/降黑

【26】

跑回房间找到了纸,顺利堵住了鼻血之后,降旗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几个大男人一起在运动之后泡温泉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一看到黑子就会流鼻血,浑身血液都沸腾了一样。

太丢脸了。

用手撑着头,降旗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应该到外面去透透气。

被风一吹果然要好很多了。

降旗在门外盘腿坐下。夏天的风虽然有些温热,但是至少还是能够感觉到凉爽。海边的民宿听起来是很棒,但是如此大的运动量,即使不是首发他也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更不要说黑子了吧。

想到黑子,降旗的脑海中又开始自动回放让自己流出鼻血的人走进来时的场景。

“降旗君。”

被吓了一跳的降旗差点把舌头咬到,还没有回头黑子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递给他一瓶水。

“想到你说不定上火了,就带了水来。”

降旗心虚地接过来说了谢谢,不敢看黑子的眼睛,同时松了一口气,黑子把上衣穿上了。

“没关系吗?大家都在温泉里面……”

“没关系的。”黑子仰头喝了一口水,“里面太闷了。”

突然安静下来了。

可以听到不知道从哪个地方传来的蛐蛐叫,天上的星辰看得十分明显,几乎都能够找到银河,空气之中好像有发光的小颗粒,降旗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路灯下面总是围绕着一群飞蛾,撞到灯之中会发出轻微的噗噗声。

“降旗君身体很弱吗?”

“诶?”

“刚才,流鼻血了呢。”

“啊?啊……”降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虽然这样说很难为情,但是我……是因为你的原因。”

黑子侧过头,夜色之中深蓝色的瞳孔直直看着降旗。

降旗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了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热晕了,才说了实话。

“很诚实呢,降旗君。”

降旗抠了抠脑袋,不好意思地转移开视线。接下来他们又聊了一些其他的话题,包括平时黑子都在看什么书,他记得黑子一向很喜欢看书的,而且国语成绩特别好,相比较而来,自己就弱多了。

“诶?这……这样啊……”

说不定不要问书名会比较好,总觉得那些书名听起来就是很晦涩的内容,自己大概是没有心情去看那些书吧,所以这个时候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才好。

“都是一些比较有年代的名著,降旗君也喜欢看吗?”

“我……”降旗吞了一口口水,糟糕啊,黑子看起来很认真,该怎么回答才好。

“我们进去吧,已经很晚了。”

也不知道黑子是不是看出了他的艰难,总之,在他还没有想到该怎么接下话题的时候,黑子已经站起身等他了。

“喔,好的。”

他慌乱地跟在黑子后面走了民宿,同时下定决心在回去之后把黑子刚才说过的书通通看一遍。

 

一年级的新生当然是被安排在了一间房间。

降旗睡在福田和黑子之间。

可想而知他无法安定入睡。

手机因为怕打扰到别人所以设定成了静音。在他翻滚了不知道多久之后,枕头边的手机亮了起来。

‘降旗君睡不着吗?’

黑暗之中降旗看了身边一团依稀可辨的白色团状物一眼,转了个身,趴着回复。

‘吵到你了吗?’

隔着触手可及的距离发简讯,让降旗有一种十分新奇并且心灵靠近的感觉。

几乎除了他们的所有人都睡了过去,就算是福田也一样,但是黑子却还和他一样保持着清醒。

是被他吵到了还是和他一样,因为睡在彼此身边而小兴奋。

‘没有,又是因为我的原因吗?’

诶——!

降旗差点叫出来,脸可想而知又红成一片。他伸手揉了揉发热的脸,不知道回复什么。

“黑子……我……”

承认自己有一点心猿意马,那是因为这是第一次和你如此靠近,但是我绝对没有其他奇怪的想法。

‘很晚了,早点睡吧。’

旁边亮着的微弱蓝色灯光熄灭了。

降旗把没有说完的话吞进肚子里,转身躺下。

一阵窸窣的声音之后,他的手被另外一只柔软而温润的手握住。

“晚安,降旗君。”

 

 

【27】

可想而知,只要有丽子在的地方,就不可能是轻松的,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带着任务来的。

太阳从掩埋在海岸线之下,到慢慢腾跃于海面之上。面前的路好似永远也没有尽头,降旗抬手擦了擦不断从额头上留下来的汗。

前方那一些有些许看不真切的背影,被越来越厉害的热气所歪曲,汗水流进眼睛,酸痛得他不由得停了下来。

啊……好累……

差点又要萌生‘早知道就不要加入什么篮球部了啦’这样的想法了,如果不是被后面的人轻轻拍了一下肩膀的话。

“降旗君,能够坚持吗?”

黑子小心地在降旗旁边喘着气,看得出来是在很有条理地调节着自己的呼吸,好让自己不在大量的长跑之中呼吸不畅。

降旗勉强侧过了头,黑子看起来比自己要好多了,也并没有像自己一样在抱怨,到头来想要表现一番,却反而被安慰了。

“啊,没事,阿哲。”
    怎么说呢,恋人大概就是这样一种神奇的存在吧。一开心就直接叫出了名字来,这一点也让降旗有些莫名的激动,而且对方也没有因为这个称呼而表现出不满来。

就算浑身上下每个零件都在不满地叫嚣,就算只是极其轻微的一声问候,但是,从这一刻开始,降旗浑身充满了力量。

“给监督说一下吧,实在太累的话。”

“没关系!”降旗阻止了即将跑向丽子的黑子,“我还可以!男人怎么能够认输呢!何况……何况,阿哲你还陪着我。”

这是降旗第一次坦然地说出有关于黑子的话语,没有停顿,没有丝毫的犹豫。

黑子愣了一愣,有一丝特别淡然的笑被降旗捕捉到了。

他迈开腿朝着前方跑,海浪卷过来的细微的风轻轻拂过,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畅然。

“降旗君。”

他听到身后的黑子这样说。

“晚上,一起泡温泉吧。”

然后浑身充满了力量。

 

 

结果当天训练结束之后,所有的人几乎都在饭桌上发狂了。降旗看了一眼依旧淡淡然然慢条斯理吃饭的黑子,有些受不了地又看了一眼旁边几乎要站到桌子上去和其他人抢饭吃的福田。

有这个必要吗?
    虽然这样说,但是也只是为了在黑子面前表现得矜持一点,说不饿是假的,不过也确实没有达到福田他们那种程度而已。

“喂!你们给我冷静一点!”

丽子有些无可奈何地吼了几声,发现没用之后也加入了疯狂的队伍。

这个团队没救了……

是降旗当时的想法。

吃晚饭的所有人,除了他和黑子,几乎全员阵亡地躺在了民宿的地板上乘凉。说着‘这样的生活真不错’的伊月被日向的一句‘之前不是还在抱怨着丽子太恐怖了吗’反驳得差点被丽子谋杀。

其实,真的挺不错的。

他看了一眼坐在两人开外的黑子,有些幸福地想。

虽然是很累,不过,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管怎样都是开心的,这一件事情终于在许久之后被自己亲自认定了。

只是听别人这样说着,果然还是不能够十分确定,也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但是,现在,即使浑身依旧酸痛,内心的喜悦与幸福却还是满溢到了胸口。

仿佛是感受了自己的目光,黑子望着天空的眼睛突然看过来,不期而然地相撞,缠绵。

那边打累了几个人相约着脱光走进了温泉,剩下的只有黑子和降旗。

降旗犹豫了一下,站起身,走到黑子身边,然后坐下。

奇怪的是,现在好像已经能够不用说话就读懂对方的心思一样,两个沉默的人,嘴角挂着几乎同样弧度的微笑,看着星空。

民宿内吵闹的声音渐渐归于平静,黑子起身走向温泉。

面对这一片寂静,降旗的内心却开始躁动不安起来。所有的人都睡下了,只有他们两个,就像是在半夜偷情的情侣一样,这种说不清楚的微妙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悸动不安。

黑子就在那片薄薄的白雾之间,他踌躇了半晌,然后慢慢步入之中。

好像……有一点尴尬……

本来就不太擅长找话题的降旗,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更加瞠目结舌,兀自紧张又担忧地想了好久要用什么话题来盖过这一片沉默。

“降旗君,不必努力去找话题。”

“诶?我……我……”

却还是被黑子看透了。

虽然显得很窘迫,不过倒是意外地舒了一口气。

夜里再没有其他的杂声,除了水流的声音之外,一天的劳累都在温水里得到了舒缓,降旗觉得浑身都软绵绵的,连眼睛都像是要睁不开了一样。

不如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好了。

降旗这样告诉自己,然后抑制不住地闭上了眼睛。恋人就在身边在一定程度上也让他放松了一些,从而增加了闭目养神的舒适感与安全感。

迷迷糊糊之中,他听到一阵水声,然后露在温泉外面稍显冰凉的上本身也被漾上一层温暖。接着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擦过嘴角的感觉。

他睁开了眼睛。

刚刚将整个身体侧向一边的黑子,在最后收回目光的时候,与他的视线撞在一起,两人在同样频率地眨眼之后迅速移开视线,这场太突发的状况让降旗的大脑已经如同生锈了的机器一样,缓慢并且发出嘎吱的声音,艰涩地运转着。

肩膀以上的部分再次凉了下来。

“阿……阿哲……”

温泉里的热气让降旗的脸更红,他有些不敢去看黑子的脸。

“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没有想到黑子也会做这样的事情,降旗内心有些莫名的欣喜,点点头,然后准备从水里站起来。

“抱歉,”黑子在他背后轻声,“稍微有点不好意思。”

这是在解释刚才那样做的原因吗?

降旗收回踏出池子的那只腿,又重新坐回了原位。

黑子没有抬头,只是稍显局促地盯着慢慢流淌的水面,因为温度的原因,让降旗压抑的那一份悸动更加的剧烈。

 “没关系的。”

降旗轻轻地抬起黑子的头,在对方渐渐瞪大的眼睛之中,越来越清楚地看见自己。

这样的黑子,让人无法控制住想要靠近,再靠近一点的欲望。

他们正式的第一次接吻,看起来天时地利人和。夏日寂静的夜,丝毫没有旁人的打扰,两颗彼此跳动着几乎同样平率的心脏,以及黑子慢慢闭上眼睛之后微微上扬的嘴角。

一切都那么美好。

 

 

【28】

 

黑子的嘴唇……

“我说,是这样的吧?”

真的是很美妙的存在啊,软软的,像是果冻,但是又是温暖的,怎么形容呢……这一种感觉除了美妙实在是没有别的词语可以套用了。

“光树,喂!好歹你也听听我说话吧!”

砰一声之后,两只有力的手臂撑在了自己面前,桌子也因为这个举动稍微有些晃动。降旗顺着手臂的延伸方向网上看,愤怒的福田的脸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啊福田。”

“‘啊福田’,”福田学着降旗做了一个恍然的表情,“个屁啦!你把我当透明人吗我在你面前说了多久话了你知道吗?”
    “诶——”稍微有一点想转移话题了,每当这样的福田出现,降旗内心之中想要溜之大吉的想法就会不断放大,膨胀。

“我什么时候来的?”

“哈?”恩,果然是应该转移话题了……吧?

“我说了些什么?”

“啊……”

降旗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挠了挠头,“啊!想起来了,今天,今天也要去训练吧?我们走吧!”

准备嘴遁的福田看着迅速站起来跑出去的降旗,惊讶无比。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跑那么快的降旗。

“喂!所以都说了不要无视我!!!!”

跑出好远之后的降旗终于停下来喘气,虽然平时被丽子训练过很多次,但是没有想到居然是用在了这种地方,他开始觉得特训是个不错的办法了,至少在这个方面能够拥有优势。福田要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话,一定会没完没了,接下来全班,不,全校都该知道他和黑子的事情了吧。

黑子。

糟糕,脑海之中又不由自主开始回忆起那时候的黑子了,甚至还私自加上了一些小红云在脸颊两边。

要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痴汉了。

他在空无一人的平地上捂着脸痛苦地跪下。

令他更痛苦的是接下来的训练,本来以为这一次温泉之旅(这样说起来好像会比较令人轻松一些,但实际上也够痛苦了——痛并快乐着的降旗)之后,好歹就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但是,即将来临WC却好像并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对了,这个是我的爸爸。”

丽子笑着介绍了走进来的人。

“诶?教练的爸爸?”

小金井被很快地一个犀利的眼神看得冷汗直流。

“我可不想被你们叫做爸爸,叫我影虎先生。”

这位叫做影虎的先生,在年轻的时候是国家代表选手,虽然已经是一个父亲了,但是在某些方面依旧表现出了一个篮球选手应该有的素质。

比如,集训方面。

“啊……啊啊啊……要死了……”

真不愧是教练的爸爸啊……

一天之后降旗只有这一个感觉,当然在饭桌上又是一阵狂风暴雨,大家虽然累成一滩泥,不过面对食物的时候爆发的小宇宙实在是不容小觑。

WC啊……

说起WC,降旗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一件事情,就是在那个时候,因为温泉事件(请容许降旗这样称呼吧)太过于美好,所以被自己差点忘记的一件事情。

关于青峰大辉的。

大概就是开始集训的第三天,在吃过晚饭之后,他被福田扯着一起泡温泉,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他只好答应了。

最后因为实在热得不行,他率先出了温泉,准备去外面的自动贩卖机买水喝。而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在便利店的那个拐角处站定了,无法移动一步。

那个让他退而却步的人,正在跟黑子说话,眼神是一贯的阴鸷,嘴角还会时不时地上扬,他听不清楚那个人在说什么,不过黑子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好,在那之后火神也来了。

降旗畏惧着那个人的气场。

叫作青峰大辉的那个人。

也不知道是因为初中的时候青峰和黑子太过于亲密而让他有了危机感,还是因为青峰本身的存在就让他的存在几乎被消磨殆尽,总之,每当那个人出现的时候,他总是会有一种仿佛身处冰天雪地的感觉,那是一种从内心深处渗透出来的凉意。

 

“降旗君,你在这里做什么?”

因为是暑假,学校的篮球场不会开放,所以他们现在实际上还是在温泉馆旁边的一个民宿特训。

“阿哲?”他从手臂与身体的缝隙看见了黑子,对方半俯着身子,意味不明地看他。

“福田君说你跑出来了,所以来看看。”

是在担心吗?

降旗躁动的心稍微得到了一些平静。不过就算是在阳光下,心底的寒意好像也没有得到驱散,这样说来可能只是自己太小心眼了,不过占有欲这种东西,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靠近。认识了就会想要在一起,在一起之后就想每天见面,想牵手,亲吻,得到对方的认可,这些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他被盛夏的太阳光晒晕了头。再有一次机会的话,他大概会选择另外一种方式。更加稳妥的,不那么焦急的办法。

“阿哲。他顿了顿,黑子慢慢地蹲下来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对于青峰君……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要知道他在你心中是什么样的,以及我……”

说出来才知道,他其实根本就不想知道,要说的话,最最想要去了解的只是后者罢了,牵扯出青峰也只是为了一个对比,而这样的对比很可能将他与黑子之间的距离拉远。

“青峰君,是我重要的人。”

重要,到底是哪一种形式的重要或者说是哪一种程度,降旗都不敢再问下去。光是听到‘重要’两个字就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多年来默默的关注到无法料想的交往,他本来以为稍微可以取代一下青峰的存在的。到头来还是太自作多情了一点。

说不定,是一开始的时候就把青峰当做假想敌来对待,所以才会有那么大的敌意。而这些敌意也只是埋藏在心里毫无作为的负面情绪罢了。

他既没有办法在篮球上打败青峰的那个人,在其他方面也根本无法超越。

“初中时期都是青峰君陪我度过的,他是发现我的人。”

听起来评价高的让降旗说不出话来,只是胸口一阵一阵冒着酸,夏日的蝉鸣也令他烦躁得几乎无法抑制。

“我呢?”他咬着牙好尽力不显得那么斤斤计较,甚至故意带着笑容好让自己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小心眼,“我在你心里算是什么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语气之中的不对劲,黑子眼神涣散了一下,然后转为格外清澈的一滩蓝。

“降旗君,对我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人。”

降旗在吸气的那一瞬间,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再也呼吐不出那一口淤积在心中的浑浊了。

所以,自己的程度也不算太高,只是在‘重要’前面多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副词罢了。

是该笑着说‘真好’抑或是不动声色地掩藏内心的不安,降旗选择了后者。

“青峰君和你,哪一个,都不想要被伤害。”

这样温柔的黑子,大概不知道降旗所要的‘唯一’和‘特别’是什么吧?

降旗想起一句话叫做‘高处不胜寒’,那样的青峰,所感觉到的寂寞,大概是他无法理解的,就像是青峰也无法理解他透明般存在的寂寞一样。

“打败青峰君的话,说不定就回到以前了。”

所以在那一次,才会因为青峰所说的‘你的篮球是赢不了我的’而黯淡神伤,说起来,还是青峰促成了他们的关系,降旗不由自主地苦笑起来。

“火神君的话,一定可以。”

黑子的坚定,却无时不刻打击着降旗崩落的信心。大概青峰,是他极尽全力也做不到的事情,而更让降旗难过的是,黑子从一开始就没有将他纳入考虑范围之中,也就是说,他于黑子,不是那么必要的存在。没有被认可过。

若不是黑子刚才‘重要的人’的肯定,他不会有了稍微的自信,而这样的肯定,却是和青峰并列的,不,说不定是附带的。

这样的想法到头来可能不过是自己的猜想,根本不能够代表黑子内心的真正想法,不过在听到恋人对于自己的评价的时候,欣慰,以及对于现实的充分认识所带来的失落感还是满当当地将他填满了。

“降旗君?”

“抱歉……我稍微有一点……不舒服。”

第一次他因为自己内心对于现实的透彻认识而拒绝了黑子的安慰。这样的现实,其实早就意识到了,只是他一直刻意无视罢了。

他一直在想,要如何,怎样才能够成为比现在更加有用,对于黑子来说真正重要的人,能够,打败青峰的人。

 

 

 

 

【29】

事实上,成为那样的人是不可能的。

降旗一直都很清楚的知道。

特训伴随着开学的到来也暂时告一个段落了,那次谈话之后降旗有意无意地闭着黑子,明明知道这是很愚蠢的行为,想要让黑子更在意自己的话用这样的仿佛只能够适得其反,但是心中那股小小的怨气还是导致了他这样做。

结果特训完了,自己的技能也并没有提升几个点,反而对于篮球的热情锐减,连带着和篮球沾边的事情都变得厌恶起来。

有时候,降旗非常讨厌自己的性格,遇到问题不是去解决,而是以为只要不去管,那些令他烦恼的事情就会自己消失一样。

傻不傻啊,这怎么可能呢。

 

 

“喂,放学了哦,快点起来去训练啦!”

福田站在他的桌子旁边,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脑勺,这个人不知道怎么了,虽然不是首发但是却好像突然对篮球热情起来了,相比较而来,自己倒是比较想要远离篮球一点。

强烈的排斥感把降旗笼罩得严严实实,堵在胸口的一股气一直盘旋却无法挥发而出。

“帮我请个假。稍微有一点不舒服。”

头埋在手臂里的降旗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福田疑惑地‘哈’了一声,凑近摸了摸降旗的额头。

“奇怪,不是发烧啊。喂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要我陪你去医院吗?”

留我一个人就好。

降旗在心里这样说,因为不想去训练而撒谎,却被真心实意地关心着,让他捏紧拳头鼻子发酸。

“总之,就这样告诉监督吧。”

福田站了一会,叮嘱了他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整个教室都不再有其他人,他在被风撩起的窗帘透进的橙色暖光之中抑制住眼泪。

为何会想哭呢。

决定要成为对黑子有用的人,却在心里十分明白不可能,所以选择逃避。这样的自己不是比之前更没有用吗?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逃避就是他最擅长的事情。做不出来的习题,不想去学校,或者说不愿意吃妈妈做的丸子汤,小时候不想喝牛奶,甚至是到了长大之后有了喜欢的人。想要去接近,但是又不敢去触碰。

从头到尾都在逃避,从来都只是一个长不大的胆小鬼。

无名火没有地方可以发泄,降旗有些歇斯底里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伴随着天边最后一丝光芒快要泯灭,他成功地把眼泪逼了回去。

回家的时候他可以绕开了体育馆,明明夕阳应该是起到拉长影子的作用,可为何看起来却如此渺小。

降旗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手机上有了一条心简讯,是黑子发过来的问候。说着‘降旗君身体不舒服的话就请好好休息’,到底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理上的问题只有降旗自己才知道,面对黑子的关心也突然之间产生了排斥的感觉。如果不是将他与青峰君放在几乎等同的位置上,今天他大概也在篮球场上和其他成员一起挥洒热汗。他好像突然抓住了什么一样顺着想了下去,如果不是黑子的话……不是他的话,自己还会这么纠结吗?他摇了摇头,更差劲了,居然开始从别人身上为了安慰自己而找原因。

但这明明就不是黑子的错,他十分清楚,因为还不够成熟,不能够坦然地承认自己的无能,所以才会像是这样把一切归因于他人。

可是他并不喜欢篮球啊!什么光,什么天赋,什么超强的技能,这些他都不在意,加入篮球部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黑子,这么简单而已。要是问其他的爱好,那同样的东西……那样的东西……

是根本不存在的啊。

什么时候开始吧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舍弃了,所有的一切都和黑子休戚相关,现在看来,他竟然是,靠着黑子在过活吗?

因为黑子,而有了……微弱得几乎可以无视的光?

降旗光树在喜欢上黑子哲也的那一刻起,无意识地放弃了自己。

这个想法,让他站在终阳之中,被周围柔和的将尽光芒断了去路。

 

 

【30】

“降旗!降旗呢?”

丽子皱着眉头横扫了前面的一排人一眼,很不意外地,又没有发现降旗光树。

“那个……”福田颤颤巍巍举起手,“他……请假……”

他害怕丽子会在接下来问他原因,因为他也不知道,。从大概两周前开始,降旗就停止来篮球部练习了,总是在放学后就离开,连同自己的交流也少了。因为是一个班,所以他不得不帮着降旗请假。

如果是感冒的话,不管怎样都好了吧?福田有些说不清楚的疑惑。

糟糕啊,监督的表情看起来不善,等下运动量会不会翻五倍?

“又请假?”丽子叹了一口气,现在的一年级生到底在想什么,吧篮球当做心情好玩一玩,心情不好就一脚踢开的游戏吗?

“算了,开始练习吧。”

全员散开。

福田刚刚为丽子没有运动量翻倍而松一口气,就被突然出现在身侧的黑子吓了一跳。

“福田君,关于降旗君……”

“黑、黑子!”福田稳住差点往一边倒的身体,“不要突然冒出来啊!”

“十分抱歉,只是,我想要知道关于降旗君的具体状况。”

 

 

降旗把手机丢在一边,没有回复今天黑子发来的简讯。

准确来说,应该是‘又没有’回复才对。

刚开始的时候,还会为这样的事情而稍感不安,但是久而久之,当发现黑子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发来简讯之后,就麻木了。

“身体好些了吗?”是第一条。

“降旗君准备消失吗?”是第二条。

因为只是文字,所以完全不知道黑子的语气会是怎样,就算是面对面,大概他也没有办法察觉出黑子的心情。

他啊,虽然是黑子的恋人,但是从头到尾关于黑子,他所知甚少,甚至,无法读懂他所爱之人的心情,反倒是一直都被不动声色地关心着,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但是无所作为的人不是自己吗?

听起来真的很糟糕。

降旗看了一眼放在脚边的篮球,时间是晚上八点半,只要说是运动的话很快就能或得允许出门。

他朝后仰靠在椅背上,抬头搭在眼睛上。一片漆黑,稍微张开五指之后眼睛能够感觉到房间内微弱的光。

为什么明明不喜欢,却还是要像这样明知无用地去做呢?

不管怎么说,都还是,想要改变自己啊。

这个想法,越来越侵蚀着降旗摇摆不定的心。

 

最后他还是决定去了家附近的一个篮球场,说是篮球场,其实也只是在平坦的地面之上有一个篮筐而已。

勉强着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这好想还是第一次,效果可想而知不会太好。

无数次,篮球都擦着篮筐边缘落下。

降旗没有去管滚向一边的篮球,就地坐下,想起那之前经过黑子所在班级的时候,他看到的一切。

火神趴在桌子上睡着,强壮高大的身躯仿佛就快要挣脱课桌的束缚。不远处的黑子从桌上的课本中抬起头,望向火神。

这本来就没有什么,对吧。

降旗在那个时候告诉自己,但是被击中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而是黑子抬头到望向火神的那个动作,看起来那么流畅,仿佛已经试验过许多次,丝毫没有误差。

黑子在想什么呢?大概是通过打败青峰来使他回到原来的自己吧?那种事情,想也知道除了火神再也没有别人可以做到了。闪着比自己耀眼太多光芒的火神,被黑子唯一认定的火神,除了捏紧自己的拳头,他发现什么也做不到。而脸捏紧的拳头都显得无力。

站在篮筐下面的降旗有些茫然失神地抬着头,慢慢蹲下。

在颤抖。

然后一滴又一滴液体滴在地板上,清脆冗长。

做不到。完全不做到,万分之一,不,十万分之一都……

降旗挥拳狠狠砸向地面,无声的哭泣变成了小声的抽噎。

从很早以前,就是你站在这个地方看着我。在尝试做着你曾经做过的事情的时候,我发现我并不如你一样能够沉得住气。

地板上渐渐凸显出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31】

 “降旗君。”

心脏差点在那一瞬间,伴随着这声呼喊而停止跳动,降旗停止了抽噎,抬头擦掉眼泪。

第一反应是不能够让黑子看到自己这个样子。无力又脆弱,对自己产生仇恨感,哭着的这个样子,无论如何也不希望被看到。

“该休息一下了。”

在那样温柔沉静的声音之下,降旗越发无法掌控自己的内心。所以不是说了吗,悲伤也好喜悦也好,这样的情绪掩饰,根本不擅长做啊。

“抱歉……”

发音带着哭过之后明显的鼻音,吸了吸鼻子,降旗忍住了眼泪。在黑子面前哭不出来。

“可以稍微……转过去一下吗?”

身后并没有任何动静,想要去看,但是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蠢到家了。

在喜欢的人面前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降旗君,把我当成什么呢?”

是可以倾诉的对象,还是永远只是抬头仰望的星辰。

明明如此靠近,却总要在之间隔着像是透明的玻璃一样的东西呢。

不管是什么样的你,都已经决定要接受了这一点,好像你永远都不能够明白呢。

黑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转身。

就在这一声轻叹,比之刚才还要悲哀的情绪却把降旗填满了。

因为那个黑子问他的问题。

当做什么呢。不是恋人吗?

可是为什么这么害怕用这般的自己去面对他。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只是……

“无论如何也无法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正是因为太喜欢。

“想要成为可以与你相匹配的,可以保护你的人……”

所以,才想要在任何时刻都让你看到最好的自己。

只是这样而已。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很抱歉……”

没用地再次发音颤抖,降旗伸出一只手想捂住嘴巴,就在这个时候,被另外一只手以不动声色并且相当温柔地覆盖住了。

“光树。”那是黑子第一次那么温柔地叫他的名字,仿佛任何一个音节稍微重一些就会刺伤他一般的小心翼翼。

降旗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以至于看向黑子的眼睛只能够从一片模糊之中艰难辨认着对方的面孔。

明明逆着光,却依旧可以看清楚。即使在黑暗之中,也能够明确分别出的那个人,现在,正认真而坚定地看着他。

“不需要改变也没有关系。”

从那只手上源源不断地传来降旗一直寻找的,想要的力量。

“光树就是光树,做你自己就好了。”

在这一刻降旗突然明白了。

黑子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关注着他。所以知道他想要成为能够像青峰一样,黑子的光一样的存在。

同时,他也十分确信自己无法成为那样的人。

所以,他也才会于此于地,恰到好处地安慰着自己的脆弱。

该说是太过于温柔还是太能够隐忍呢。

降旗在这个时候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但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那就是不用再刻意去改变自己,也不会失去黑子。

他在黑子轻柔的拥抱之中大声的哭了出来。

 

 

 

 

 

“球掉了哦,哲。”

涣散的思绪重新组织起来,黑子仍旧保持着持球状态的手掌感觉到了一阵空虚。摩擦着地面的球滚向一边,青峰皱着眉头,说休息一下然后走向一旁的长凳。

黑子站直身体,冷静的眼睛望向球场门所在的某个地方,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然后收回视线。

并不是幻觉啊,真实存在着。

接下来的练习,那样一种被窥视着的感觉一直如影随形,篮球多次擦着他的头发,肩膀,手臂飞过,‘抱歉’这样的话青峰已经不想再听到,最后跟着最近才和黑子熟悉起来的帝光篮球队经理一起走了出去。

“哲君,再见啦。”

粉色头发的少女转过身来对他眨眨眼睛,球场就此安静了下来。

黑子把篮球放回收纳筐,慢慢朝着更衣室走。果不其然地发现了放在一旁的香草奶昔。

也不是说厌恶,只是这样被陌生人所注视着的感觉让他稍微有一些触动。

不管怎么说,好像被某个人发现了呢,在人群之中。

黑子握住还有些温热的奶昔,眉间弧度放缓。

早就感觉到了的。

不管走在哪里都可以接收到的柔和并且闪躲的目光,总是在他搜寻到的前一秒像是在夜风之中孱弱燃烧着的烛光,晃动一下之后就消散掉。

在球场被注视着,却始终无法准确在相对暗沉的角落寻找到什么,之后是每天出现的奶昔,一直延续到了青峰的出现,却猛然停止了这样的行动。

  只是在昨天,熟悉的感觉告诉他这一切又再次开始。他不知道送来奶昔的人为什么这样做。

会是个怎样的人呢,黑子曾经有这样想过。

第一个发现他的人,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定不是像赤司君那样严以律己却又带着不同于常人关怀的人,或者青峰君那样强大,无论何时都可以散发出自己强烈光芒的人,甚至绿间君黄濑君或者紫原君。

带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却依旧不自觉做着最真实的自己,完全不同于这样,以往从未见识过的人,这样的存在。

新奇与特别,更加贴近自己光芒的。

稍微也安定了一些,因为被这样地发现了,黑子逐渐能够默不动声接收到延伸之中传来的信息,来自一个陌生人的关怀和在意。

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呢?

并不是活在自以为是的,他无法看见的地方。

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啊。

降旗君。

 

 

【32】

因为黑子的缘故,所以暂时打消了要退部的念头,重新去训练的时候当然会被丽子劈头大骂,只要看到黑子站在身边好像心里感觉稍有安慰,也是因为WC更加接近,所以每个人都全力以赴地对待着。

不能够再懒散了,降旗也这样告诉自己。

然后,就是秋天的消失以及冬天的到来,大概是11月,降旗生日所在的那个月份。

生日的前一天是冬季杯预选赛的第一场,经过了整整一个暑假以及这一学期的磨练,在一场与丞成的对战中诚凛不出意外地胜利,参加WC预选的都是在夏季IH中胜利的队伍,也就是说最终进入WC决赛的将是全国最强的几支队伍。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可能会在决赛的时候遇见奇迹时代的其他几人。”

监督在第一天结束后这样说道,奇迹的时代啊,目前降旗所见过的有青峰,黄濑,绿间以及上一次街头篮球比赛的时候偶遇的紫原,对于队长,虽然以前在初中的时候有见过,不过时隔已久,光是看到黑子提及他时候的表情,也大概能够想到是个相当难缠的人了。并且,听说他对于胜利根本没有兴趣。

当时在洛山胜利后,被问及‘如果你加入比赛的话会不会使胜利更加容易’的时候,那个人是这样回答的。

“那样的话,就连有趣都算不上了。”

降旗打了一个寒战,也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这个,还是因为天气确实已经开始凉起来了的缘故。

“很冷吗?”

走在一边的黑子看了过来,可能是因为刚才打寒战的动作稍微大了一点的缘故。

“啊,也不是,”降旗把手放进兜里,“阿哲,关于洛山……赤司君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原本看向前方的目光转向了他,眸子里盈转着蓝色的波纹。

“喔我没有别的意思,因为监督不是说过了吗?可能会在总决赛的时候遇见吧?”

不管怎么说,即使是不会上场的自己,对于那样的对手还是十分介意的。

“赤司君他,很强。”

可能觉得这样说来太笼统,黑子在片刻的思考之后又给出了一个相对具体一点的描述。

“不同于奇迹时代的其他人,黄濑君,青峰君,绿间君以及紫原君,他们虽然也很强,但是更近乎与一个平面的某个突起,而赤司君他,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缺点,要说的话,因为他的技能已经是一个立体的存在了。”

降旗花费了一段时间去领会黑子说的话,整个过程对方的表情都犹为认真,对于以往的队长黑子是抱着崇敬的心态的,能够成为那个可怕的奇迹时代的队长,不管怎么说也一定拥有十分出色的能力。只是这股能力的巨大究竟到了什么程度,要降旗理解的话,大概是……膨胀到快要爆裂了吧?

“这样啊……”

光是想想一下之前所遇到的几人就已经够费脑筋了,如果赤司在这之上还要更难以对付的话,凭借他的想象是无法思考出,如果有一天真的和洛山对上了的话,会是怎样的艰难的。

“光树,你在担心吗?”

“诶?”

黑子指了指他的胸口,他这个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从兜里拿出来了,还很纠结地捏起了拳头。

“啊,稍微有一点,毕竟是WC啊,而且队伍又那么强大……”

“不用担心,光树。”说是在安慰他,这一番话倒不如是黑子自己内心的独白吧,“我相信大家,并且,我们已经不再是最开始的诚凛了。”

啊是啊。

在风吹来的时候他努力地睁着眼睛,虽然感觉到风不断地从领口以及袖口将寒意带进衣服里,不过,好像也因为黑子的话稍微能够勇敢地抵御这些逆流而不是瑟缩地躲到一边了。

或许这个就是改变吧?不管怎么说。

 

 

回家之后刚好赶上晚饭,本来想要和黑子多待一些时间,不过想着今天比赛已经那么辛苦,所以在分道扬镳的那个路口说了再见。

降旗想起今年年初的时候,自己为了给黑子准备礼物而焦头烂额,那个时候因为才交往,完全都不知道该买什么,只是想着一定不能搞砸,最好能够将好高度再拔高一点。而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已经交往这么久了。

说不期待黑子在自己生日那天的表现,那是假的。降旗光树,像是每一个在热恋之中的人一样期待着自己的恋人将会为自己带来的惊喜。

“光树,”吃完晚饭他和爸爸在客厅里收看一个他觉得很无聊,但是爸爸却看的很起劲的连续剧,他向来对连续性的东西没有什么兴趣,最好是像电影那样能够在短时间讲清楚一件事情比较能够吸引他的注意,在厨房忙着清洗厨具的妈妈问了一句,“明天,要不要一起为你庆生,刚好是周末不是吗?”

爸爸好像也来了兴致,目光从电视上转到他身上,带着隐隐的激动。

“说起来,一家人很久没有在一起了吧?趁着这个机会开车出完玩一下吧?”

虽然说不忍心打击父母的热情,但是在许多祝福以及关于生日的提议之中,如果没有涉及那个特定的人,其他的一切好像都不能够让他感到满意。

“抱歉……”

果然父母的兴奋劲少了一些,能感觉到沙发因为爸爸的举动而凹陷了又恢复。

“不过明天已经有计划了。”

对于自己儿子的意见两个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各做各的事情,降旗却发现再也无法将电视里的内容看进去了,索性回了自己的卧室。

黑子应该到家了吧?在做什么呢?他莫名地有一种想要跟对方取得联系的冲动,当然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提醒黑子他的生日就快要到了,这样的日子即使他不提醒,黑子也不会忘记的。

他相信着。

很可惜的是,电话一直没有人接通,大概是放在了看不到的地方或者说因为静音的缘故没有察觉到有电话打过来。

虽然有些失落,不过降旗还是很快就打起精神来,准备完成周末的作业,这样的话,至少明天以及后天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他再也不想在周日晚上拼命地赶作业了,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从凌晨开始,他就陆续收到了很多的祝福短信,各式各样的内容都有,包括明明就在一个屋檐之下,还要耍浪漫给自己发短信的父母,当然,他也在自己的房间里稍微红了红眼睛。

虽然自己是一个没有什么特长,普通到不能够在普通的人,但是,谢谢他们将自己带到这个世上来。

独独没有黑子的信息,也没有电话。

可能是有什么事忙了吧,他想,毕竟也临近期末了,学习还有WC什么的应该耽误了吧。降旗在睡前最后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新信息提醒。

关机。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在还迷迷糊糊的情况下迅速地开了机,带着一丝期待,想着黑子会不会发来什么信息。结果信息倒是来了一大堆,只是依旧没有黑子的。怎么说呢,稍微有些失落。

“早……”

连下楼吃饭的时候都显得没有力气。

“生日快乐,光树。”

妈妈放了一个手工小蛋糕在他面前,爸爸也凑过头来,拿给他之前说过想要的书,大概就是温泉那一次黑子说过的那些。

“谢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按理来说应该感激涕零地抱上去大声说着感谢,但是就是没有那样的心情和力气。

爸爸妈妈对视了一眼,在他面前坐下来。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降旗摇了摇头,很讨厌这样因为其他原因而让父母担心的行为,但是情绪这方面他一直都不太擅长控制,虽然想要解释,但是一想到昨天为了今天能够和黑子一起过生日,连父母为自己庆生的提议都立刻拒绝了就觉得有一些莫名的烦躁。

黑子到底在做什么啊,说不定根本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吧。

“没事啦,”降旗努力让自己笑出来,“大概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然后大口地吃着甜腻的蛋糕,“妈,这个很好吃!”

这样低沉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中午的时候,降旗终于收到了来自黑子的第一条信息,内容大致是约他晚上七点的时候在某个他们经常去的地方见面。

他觉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像是受到了极大委屈的孩子一样紧紧捏着手机,想打电话过去好好问下,又觉得只要今天没有过去,什么时候为自己庆生都是黑子的选择,那样做根本没必要,说不定还会让黑子讨厌自己。

没骨气地最后选择了短信一个‘恩,好的’回去,甚至在句尾加了一个微笑的颜文字。

降旗光树,你还真是……胆小鬼。

 

 

 

【33】

“十分感谢,桃井。”

粉色长发的少女咬了一口手里的棉花糖,和黑子一同从礼品店里往外走,“没事啦,你不是也请我吃棉花糖了吗?”

黑子抱着手里的一叠打印纸,找了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开始慢慢地装进刚刚才买的盒子里。

“话说出来,这个是什么?”桃井好奇地看着黑子的举动,指了指他手边摆放整齐的纸张以及刚才一起选购的礼品盒。

“要说的话,应该是礼物。”

“诶?”这显然引起了桃井的兴趣,最初的时候只是因为接到黑子的电话,拜托自己帮忙选购一个礼品盒,没有想到盒子只是一个器皿,还有其他的东西,她从来没看过黑子亲自准备过礼物,“自己写的吗?”

“恩。”黑子眼底漾过一湾暖流,盖上盒子,看了一眼时间,六点二十,赶过去的话刚刚好。

“那么,再见,桃井。”

黑子将礼品盒捧在怀里,粉色头发的少女有些不舍得朝他挥了挥手。

如果能够把内心真正的想法传达给光树的话,就好了。

他是这样想的。

如果在下一秒,那些亲自书写并且打印出来的纸张,不会因为外力的撞击而如同断翅的蝴蝶四散而飞的话,是一定可以传达到的吧。

“哲君——”

最后的声音是身后的桃井发出的,接下来他被疼痛感与随之而来的麻痹感所包围,眼神滞然地看着那些渐渐落下的纸张,被印上车轮的印记。

 

 

七点二十分。

降旗看了一眼时间,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在路上的时候因为担心自己迟到,所以还特意想要打电话过去告诉黑子稍微等一下,但是电话没有被接通。虽然心里有些不安,不过他还是告诉自己没关系,一定是路上堵车了,这个时候是一天之中人潮最活跃的时候,来晚一点也没什么。

稍微好过了一点之后,他吸了一口奶茶,大概是在黑子的影响下开始接触甜的食物,自己的喜好还真是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啊,不过感觉不坏。

街道四处都是约好了出门来的情侣,看起来相亲相爱,现在想起来,自己和黑子的那种相处方式到底对不对,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快乐,如果连这最基础的一点都做不到的话……

他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去胡思乱想,每对情侣都有特定的相处模式,况且,黑子本来也不是那种会对人纠缠的人啊,这一点自己应该很明白才对。

不过黑子到底怎么了啊……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时间。

 

“医生说还好没有伤到要害,不过暂时不可以用力。”

黑子稍微抬了抬手,发觉除了麻痹感就是隐隐的钝痛,桃井走过来坐在旁边,跟他一一交代医生说的注意事项。

“可以借一下你的手机吗?”

“诶?”

车祸的时候手机也一同摔到了地上,直接关机了,肇事司机最后十分抱歉地将他送到医院来,也支付了医治手臂所需要的费用,重要的损失并不在身体上的伤害。

内心之中对于另外一个的愧疚,以及难以言说的小小焦躁在他身体之中慢慢淤积。黑子接过桃井的手机一一按下按键。

“喂?”接通之后,那边是有气无力的声音,黑子张了张嘴。

“光树。”然后听到了对面重物落地的声音。

“阿哲?”降旗惊讶地叫出声。

从六点过开始,黑子的手机就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尽管在等待的时候他十分想要回去,最后还是抱着‘再等等吧,或许堵车了’这样的想法在原地等到了九点。

“光树,抱歉。”

刚刚还堆积在胸口的失望,愤怒,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全部都消失了。降旗觉得自己很可笑,不过或许这就是恋爱吧,不管发生了什么自己觉得无法忍受以及过分的事情,只要对方稍微低姿态一点,自己就会全数接受。

他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黑子要用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但是他从一开始就在等一个解释。

在生日这一天被恋人放鸽子了,不管怎么想都很心酸,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他大概会郁闷好久。更何况,从一开始,黑子就让他很失望。

“……先不说抱歉,你到底怎么了啊……喂?喂?阿哲,你有在听吗?”

说着说着那边有没有声音了,降旗深呼吸一口气,强忍住挂电话的冲动。

“抱歉,”黑子捂住电话的听筒,“可以……请你先出去一下吗?”
    桃井愣了一下,不过一对上黑子极为认真的眼神,她就只好点头走出病房,顺手关门。

那边降旗也落下最后一个尾音。

“光树。”

“……我在……”

降旗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磨尽了,但就是这个时候他也依旧在为黑子找着借口,大概对面信号不好之类的,所以黑子到底在哪里啊,他刚想问,话还没出口,就因为太过于震惊而闭上了嘴。

 

【34】

 

并不算优美的,甚至还断断续续的生日歌慢慢传入他的耳朵,带着黑子特有的嗓音,像是他说话那样轻柔地哼唱着。

一直到黑子唱完整首歌,降旗都处于一种迷糊的状态之中。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时候的心情,就像是受尽一切灾难之后得到了一比意外的宝藏,所有的不满以及失望,在接了这通电话之后全然消散。
    “光树,生日快乐。”黑子接下来这样说,“因为出现了一些变故,所以不能够赶来。”

降旗无奈地皱了皱眉,“老实说……我很生气……”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没有再听到黑子的声音,当他以为对方由于信号原因又再次无法通话的时候——

“……你生气是应该的。”

降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黑子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并不太在意。

“准备好的礼物,没有办法给你,所以,我只能够在明年为你补上了。”

虽然很想问那是什么,但是,现在降旗没有那个心情去询问什么。在他生日这一天,他度过了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至少现在他是这样觉得的。

最开始,是满怀着期待希望收到恋人的信息或者电话,来表达对于自己的祝愿,到后来,是寄托于晚上的见面,连这样也被无缘无故地水了,最后,那种语气无关痛痒地说着生日礼物的事情。

礼物那种东西,根本就不重要。

即使很想这样喊出来,他还是忍住了。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他这样说,违背着自己的良心,配合着黑子。

不知道为什么,稍微觉得有一点累,本来觉得应该会很幸福开心的一个生日,却在这样的氛围中不明不白地落下帷幕。

黑子后来说了‘晚安’,他敷衍地回了一句,将手机直接关机了。

 

 

“说完了?”

桃井拿着药走了进来,“医生说最好明天再出院,需要稍微观察一下,消肿的药先吃了吧。”

黑子将手机递还给桃井,少女一下就看出他心情不太好。

“哲君,”她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一下,“对方……是喜欢的人吗?”

“恩。”几乎毫不犹豫地就回答了。

“礼物的话怎么办?要重新买一个吗?”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提议。

普遍的,快餐式的礼物,以及独特的,大概光树会选择后者吧。

“不用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像降旗说的一样,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并且,那些写在纸上的话,总有一天可以亲口传达给他的。

“啊真幸福啊,那个家伙。”桃井伸了一个懒腰,“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不过哲君你这样记住电话号码还是第一次吧?”

黑子没有说话,深蓝的眸子里闪着桃井看不懂的光芒。

 

 

 

这一次车祸,老实说,给队伍造成的伤害是极其严重的。

丽子皱着眉头,看着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的黑子,想生气,又骂不出来。

“……这是个……笨蛋……”

最后也只逼着这样一句话出来。

“据说是过马路的时候被冲过来的车擦挂了?”

才刚到球场的日向看到一群人围着黑子,问火神发生了什么,结果对方也只是不明不白地说了一句。

“不妙啊,”伊月的目光慢慢扫过坐在长凳上的黑子,“在WC前夕主力却受伤了……”

“说什么呢!”接下里就被日向狠狠地打了后脑勺,“总之,会好起来的,在这之前,更重要的是把我们的技能提升,开始训练。”

 

黑子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后来仔细一想,觉得自己当时态度不够好的降旗准备打电话过去道歉,结果却发现完全没有开机。

“光树,走了喔。”

福田好像特别热衷于将他拖去练习,不厌其烦地每天都在临走之间叫上他,他把手机放回包里,跟着福田一起往练习场走。

福田会这样做当然不是没有原因的,曾经降旗的缺席导致他每天几乎都在丽子的询问目光下偷窃偷生,那样的日子再也不想过了,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把降旗一起叫去练习才行。

降旗一走进球场,惊讶地在长凳上发现了黑子,本来以为他只是累了在休息,但是却突然看到了黑子的右手绑着厚厚的绷带。

“……阿、阿哲……”

丢下了还在入口的福田,他迅速地跑到了休息区,黑子提起眼看了他,然后往旁边挪了挪,让一个位给他。

降旗内心七上八下地坐下,各种猜测开始在大脑之中飞奔,在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很好得分类组接。

“手……受伤了吗?”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黑子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练习的众人,轻微幅度的点头。

白色的绷带几乎刺痛他的眼睛,同时他在内心也有一个构想要呼之欲出。

“是那一天吗?”

黑子没有说话,但是降旗在内心已经将自己骂了十遍,二十遍。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在他生日那天受伤的,而自己那个时候在做什么呢?生着闷气,像是一个失宠了的宠物一样胡乱发脾气。

“我……阿哲,对……”

“光树,你不用自责。”

他的‘对不起’还没有说话口,黑子就用自己的话将他的歉意压下,转而将身体面对着他。

“可是……我……”

“这不是光树的错,因为令我受伤的并不是光树。”

可是,我大概算是间接的凶手吧?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却没有办法有条理地说出来,在WC决赛前受伤,想必黑子内心的压力比自己大得多吧?而且,好像也间接造成了整个队伍的损失,这是即使把自己杀死一百次也无法抵押的过错,如果是因为受伤而使诚凛在比赛中受到影响的话,那么……

“相反,对于你生日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

他是真的在黑子眼中看到了无奈与歉意,仿佛一层高过一层的浪涛将他吞没。在他内心之中的自责,后悔以及对于黑子的误会,让他在这个时候几乎丧失了语言的能力,而那样汹涌的情绪却差点抑制不住从眼底流出。

黑子伸出左手手,轻轻地搭在降旗的肩膀上,眼睛好像在告诉他‘不能哭啊光树’,双手将力量与安慰源源不断地传入他的身体。

明明是自己受到了伤害与委屈,却要温柔地安慰自己,降旗咬住嘴唇,努力地抑制想要哭以及将黑子抱住的冲动。

“可是,比赛怎么办?”

“没关系的,”黑子仰起头,仿佛场内所有的光源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我相信大家。”

 

 

【35】

此后,因为黑子手受伤的缘故,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坐在休息区看着大家练习,虽然降旗只要一看到黑子的手就会愧疚得想死,但是一接触黑子安慰的目光,这种愧疚就必须得努力抑制住,不然的话会变成眼泪流出来。

没有人知道黑子受伤与他有关,所以看到他练习心不在焉时,其他成员还会好意地提醒他一下,愧疚感以及自责感快要把他吞没了。不过好在这也促使了他更加认真努力的练习。

医生说黑子的手外伤居多,并未真正伤及筋骨,不过为了尽快好起来不再受到外来的伤害,所以才不得不包扎仔细一点。在黑子的手不能够用力的时间里,降旗自然而然地成了帮助他提包,以及任何重物的存在。

“光树,你不必……”

“没关系啦,”降旗把黑子的包挎在肩膀上,“甚至还可以背你哦。”

已经是可以呼出白气的气候了啊,这样算来,和黑子交往也快要一年了。时间真的过得很快,特别是心情愉悦的时候。

“呐阿哲,”降旗有些感慨地看着黑子,“我们交往快要一年了喔。”

他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些许的惊讶,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好像呼吐而出的白气迅速散去。

“是12月19日吗?”

迎面而来的风带着少许的凛冽,降旗将肩膀上背包的带子稍微移了一下位置。

“是20日。”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脸上表情,所以干脆直接测过了头,走了几步之后等着黑子跟上来。

不算是一件大事,但是总觉得……

“抱歉,光树。”

他克制住内心之中蠢蠢欲动的,就像是原来那个糟糕的自己快要呼之欲出的情绪,扯开嘴,“这种事情不用道歉啦阿哲,比起这个,明天手上的绷带就可以拆了吧?”

黑子看起来好像还想解释什么,眨了眨眼睛,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地点头。

“我陪你去吧。”

 

 

 

“我回来了。”

将黑子送到以往每天那个路口之后,他轻轻拥抱了黑子一下之后就回了家。返回的路上总觉得气温降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

“喔,光树,正在等你吃饭呢。”

妈妈从厨房出来,把最后一道菜端出来摆在桌子上,爸爸又在电视机前面看那个无聊的电视剧。

“我说,你能不要看那种电视剧了吗?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啊。”

降旗把包放在沙发上,妈妈有些生气地叉着腰一通数落,一边说着‘抱歉抱歉’,还一边不断地用余光去瞟电视机的画面的爸爸坐在了桌子旁边,终于进入了一家人正常的晚餐状态。

饭桌上爸爸妈妈在讨论着家常便饭的事情,偶尔扯一下爷爷家那边,时不时也会涉及一些关于工作的事情,降旗心不在焉地夹着菜,想到晚上的作业不由自主地有些烦躁。

“所以,既然不爱我,为什么当初要和我在一起呢。”

电视里面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呼喊,配合着催人泪下突然大声起来的背景音乐,爸爸的注意力又全部转移过去了,丝毫没有管有些歇斯底里的妈妈。

“哦哦,终于演到这个地方了。”

更过分的是,直接端着碗坐到了沙发上。

“老公,你能好好吃饭吗?要在孩子面前做一个表率不是吗?”

“啊抱歉。因为一直都在等这个部分,稍微看一下就过来。”

他听到耳边一声无奈的叹息,这个电视剧从头到尾,即使是经常坐在爸爸旁边,他也丝毫没有看进去过。

不过刚才女主人公那句话稍微引起了他的注意。

最后爸爸的总结是,现在的人真是的,谈个恋爱完全没有建立在理解上嘛,甚至连在一起的理由这种东西都不存在。

“好啦,别说得你好像很懂一样。”

结果那一天,这部剧又卡在不明不白的地方就结束放映了,爸爸有些依依不舍地坐过来,接受着妈妈的‘教导’。

他叹了口气,偏偏今天的部分好像全部都听进去了,理解什么的,不管怎么说真的很重要吧。想起今天黑子记错了他们开始交往的时间,虽然当时没有说什么,现下想一下的话还是有一点在意。

“光树,你怎么了啊?”

在胡思乱想的情况下把菜夹到了桌子上,他忙不迭地将自己面前的那一滩收拾干净。

“隔壁那家不就是吗?因为观念不同,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最后还是离婚了。”

为了反驳妈妈的话,爸爸特意举了一个例子。

虽然听起来再平常不过了,但是总觉得每一个字都可以对号入座。好不容易才准备要渐渐改变的自己,在这个时候又仿佛回到了从前,就像一步也未曾前行过。

“我吃饱了。”

他回了卧室,仔细想了想交往快一年来所发生的一切。

没有交往之前所烦恼的只是怎么才能让黑子知道自己的心意,甚至被拒绝都无所谓,只要能够传达到就好了,至今他都觉得跟黑子告白是自己有生以来做得最有勇气的一件事情。相反的,交往之后所要烦恼的事情就更多了,说起来也全部都是自己的猜想,关于情敌,关于自己的表现是否良好,会不会让黑子讨厌,以及近一步的发展之类的。

最最让他在意的果然还是黑子当初答应和自己交往的原因这一点了吧?

他摸出了手机。

 

 

【36】

 

 

电话是通的,但是并没有人接。在一段时间的等待之后降旗按下了挂机键。

不由自主地就翻起了接发的短信来。

称呼从黑子变成了阿哲,最开始只是很老实地说着晚安,到最近已经有了一些直抒胸臆的情感表达。

类似于【很想你哦】、【明天又不能见面了所以很不开心】或者说一个简单的【 (´ε`*) 】。

相反于他,黑子倒是一直都保持着彬彬有礼的状态,偶尔会从文字之间读出一些对于他的无奈。这样看回去,好像自己有时候的确很任性,会不会因此而在不知不觉之中参杂了一些隔阂呢?时间久了,好像交往也变得平淡了起来,再也没有之前那样的新鲜感了,连短信内容也是家常便饭的感觉。

并不是……不喜欢了吧?

他正在胡思乱想,手机突然强烈地震动了起来,他稳了稳然后接了电话。

“抱歉,刚才在洗澡,所以没有接到。”

“啊啊没关系。”

打电话过去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只是觉得,对方和自己在交往所以不管什么时候想要听见那个人的声音都是可以的吧?而且,最主要的是想要凭借那样的声音来抚慰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啦,只是突然很想你而已。”

对方沉默了几秒,这期间他听到了凳脚与地板摩擦的声音,“才分开三个小时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

因为对于交往以来一切的回想,降旗觉得和黑子的相处似乎也并不能够定义为‘恋人’,见面也只是每日必须的,就算在学校教学楼的走廊上见不到,不管怎么说放学后的篮球场都一定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牵手,好像近来并没有几次,以及拥抱,怎么说呢,总是觉得太主动了的话说不定会被讨厌,黑子不太喜欢被人粘着好像,亲吻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光树,有什么事情烦恼着你吗?”

“要说的话……”恋人之间果然还是要经常交流才行对吧?这样想着他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黑子,“阿哲,你对于我们的交往状态有没有什么看法呢?”

“看法?”

“啊大概就是……恩我想想看,”他在思考一个比较能够让对方理解的说法,“比如,你有没有觉得我的有些做法会令你讨厌之类的。”

大概有十几秒的时间他们没有说话,降旗在心惊胆战地等待着黑子的答案。

“不会。”

他舒了一口气,“那,目前的交往状态你很满意了?”

“大概,这样就很好。”

虽然是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是内心中飘忽着的不安定的因子却没有因此而稍微有所消散。降旗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因为恋爱中的人情绪都是很敏感的吧,他想。

“是吗?如果我有什么地方令你讨厌了,请一定要告诉我。”

“不要想那么多,光树。”黑子语气有一些无奈,“早点休息吧,晚安。”

他说了晚安,然后结束了这一次通话。

 

 

 

没有矛盾,以及有矛盾,争吵或者平静,到底哪一种相处状态会比较好,降旗一直没有能够得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而第二天就在他迷迷糊糊的睡梦之中到来了,是一个阴天。

这一天就像是以往的每一天一样,起床,洗漱,去学校,然后等待着放学之后和黑子一起去医院拆掉绷带以及复查,如果没有太大的问题的话,黑子就可以在短暂的时间中慢慢恢复手臂的用力了,幸运的话还能够赶得上WC。

“抱歉,久等了吗?”

他气喘吁吁地跑向校门口等待他的身影,恰好碰上值日,完全没办法推脱。

黑子没有说什么,率先将身体转向大路,降旗愣了一下之后跟上。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话,近来这种相处模式出现的次数很多,降旗有时候想要开口讲些什么,不过最后都在黑子心有旁骛的情况下放弃了。

到了医院,医生仔细认真地拆下来绷带,再次进行检查之后告诉他们,手臂的状况恢复良好,不过尽量不要一开始就进行大量运动,询问是否能够运球时,医生有些勉强地回答说尽量一步一步慢慢来,这也是对病人负责。

黑子好像因为这个告诫而有些焦躁,皱眉了一瞬间,在降旗的安慰下情绪稍稍平稳了下来。

毕竟WC已经快要到来了啊,即使黑子嘴上不说,但是实际上最焦急的就是他了吧?降旗也曾经看到过黑子坐在场外长凳上捏紧的拳头,只能够稍微做一些体能训练对于黑子来说是完全不够的,要成为日本第一,曾经许下这样的誓言,却在比赛前夕因为自己的原因遇上了受伤这样的事情。有时候,黑子也会悄悄地尝试传球,那个他曾经十分熟悉的动作在这个时候总是会让球在半途偏离了轨道,也致使他只能够无力地看着受伤的那只手。

很难过的吧。

在返回的路上,降旗看着一言不发的黑子,有很多次都想开口安慰,但是应该说什么呢?

‘阿哲,绝对没问题的,不要担心。’还是‘你要相信诚凛的大家,也要相信自己。’不管是哪一句话,听起来都是无关要紧的,因为无法感同身受,所以不管站在什么立场上说出来都显得十分的虚伪。

所以才很想要更加理解黑子啊。

天色渐暗,本来就没有太阳的天空更加阴沉,他们走在次第亮起路灯的街道上,各怀心事。

因为一直都在踌躇,所以直到已经到了该分开的路口,降旗也没有把想说的安慰的话说出口。

“那么……我先走了。”

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被黑子叫住了。

“光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37】

 

在这之前,也就是拆绷带之前,黑子有时候会被丽子勒令不许动篮球,这个时候的他就会坐在一边看,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是降旗总觉得即使是这样,也能够感觉到黑子的焦躁。

特别是那一次。

黑子值日的那一天他率先去了篮球场,二年级的前辈们已经拉开队形开始练习了。他走过去,丽子吹了声哨,篮球场地面与球鞋的摩擦声渐渐减弱。

所有的人都朝着休息区走过来。

“啊那个,我说,关于黑子……”

一听到那个敏感的名字,降旗就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注意力全部都被吸引过去了。伊月表情沉静地开了头,其余人皆是‘我也正想说’这样的表情。

“说起来,WC就快到了吧?”日向用干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管怎么说都十分需要黑子的力量。”

“但是,目前的状况看来不太乐观,绷带都还没有办法拆掉,更不要说跟上练习了。”

“WC的话……说不定……”

一行人都陷入了沉思。

“那个……”

降旗有些沉不住气,虽然黑子不说,但是一直关注着他的自己,可是把他的焦急与不安全部看在眼里,甚至那些勉强自己的练习,可能会对手臂造成更多伤害的练习黑子也有在悄悄地做,听着前辈们的谈论似乎是完全将黑子置于一个不利的地位了。

“请不要这样说黑子好吗?他真的非常努力了。”

被几道目光齐刷刷的注视着的时候,降旗才暗自惨叫糟糕,一激动就替黑子出头了,如果问起他为什么知道这些,难道要说因为自己一直都在悄悄关注着黑子吗?

降旗觉得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木吉将喝完水之后的空矿泉水瓶放在一边,“重要的并不是外界因素,而在于黑子自己。”

他不太明白木吉的意思,不过在木吉说完这句话之后,前辈们全部都皱起了眉头。

“那家伙虽然不说,但是心里比谁都着急吧。”

日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偶尔,也希望他能够将自己的烦恼都说出来啊。”

“同样作为一年级的,火神那家伙神经太大条啦,黑子的话,还希望你能够多开导一下哦。”

伊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和其他人重新进入了球场中央。

 

 

 

黑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篮球,在昏黄的街灯照耀下面部表情看不清楚。

“可以稍微陪我练习一下吗?”

降旗朝前走了一小步,回想起木吉和日向所说的话,黑子太急了。他在原地站定,“练习的话,随时都可以,不过今天才拆了纱布不是吗?最好还是……”

“拜托了。”

不知道从哪里驶来了一辆车,车灯将黑子的脸照亮,降旗看见了极为少见的,黑子的认真表情,甚至带着一丝执着,狠狠地将他拉扯住。

“可是……”

“你就站在那里就可以了。”

他知道黑子的优势并不在于投篮,而是传球。对于伤口初愈的病人,虽然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纵容而使黑子旧伤复发,但是——

“好吧,”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加上一句,“但是,只有一次机会哦。”

黑子点了点头,把球抓在手上拍了记下,然后迈开步子朝着他跑过来,他也认真地摆开架势,想着反正没办法拦下黑子,不过也只是做做样子,但是这个看过许多次,也胜过许多次的传球却失败了。

球从黑子的手上滑了出去,滚向一边。

他看到黑子眼中片刻的失神,就像是被夜雾笼罩的大海一般,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黑子好像失去机动能力的机器一般,在他面前站了好久,才重新捡回球。

“再来一次。”

降旗本来想要阻止,但是黑子已经朝着他这边跑过来了。

结果重新来了很多次,最后黑子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了,再也抓不住球,却还是拼命地一次又一次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已经够了,阿哲。”

忍无可忍的降旗抓住黑子的手,篮球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然后弹跳幅度越来越小地滚向一边。

汽车鸣笛声由近而远,即使是冬天,他也能够清楚看到黑子额头上的汗,是因为累或者是焦躁,他不知道,但是他很心疼。

总还是能够有我可以做到的事情吧?降旗想,如果不能够成为陪他一起上战场的人,那么就至少要做一个守护的骑士不是吗?

“你好像从一开始,就一直把我排除在外一样,”降旗自嘲地笑了笑,“有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我知道,我很弱,很普通,就算你告诉了我你的烦恼我可能也帮不上忙,更不用说像火神或者青峰一样成为你的光。虽然为此感觉到苦恼,但是那些都是不重要的。”

黑子的眼睛一直无神地盯着篮球,好像根本就没有将降旗的话听进去一半。

“我……我不是你的恋人吗?和我分担你的痛苦是理所当然的吧?偶尔我也希望你能够稍微依靠一下我,把遇到的问题都告诉我……阿哲,我……我一直都在你身边的啊。”

涣散的眼神终于能够重新聚焦,黑子愣了一下,朝着降旗看过来。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在你身边陪着你的啊,阿哲,所以……你不用一个人难受,一个人痛苦,如果可以的话,请与我分担吧。”

降旗将黑子轻轻拉入怀中,像是安慰受到惊吓的小孩子一样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想要哭也是可以的哦。”

他感觉到黑子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渐渐的抬起,慢慢地包围住他,慢慢地收拢。

 

 

【38】

为了迎接WC而做的训练正在紧张的进行中。

降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已经12月了,却还是能够像是热暑一般流着汗,不得不说运动真是一件奇特的事情啊。

“说起来,总觉得黑子好像变了。”

“啊?”

福田叼着一块面包含糊不清地在他耳边说,“我也说不清具体是哪里,不过感觉比之前有干劲了啊……”

降旗看向球场中央正在和火神配合练习的黑子,仿佛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黑子的眼神静静地扫过他的所在。

“这样不是很好吗?”

他心情很好地笑出声,然后在福田不明所以的怔忪之中迈开步子向前跑去。

 

其实一直有一个计划在降旗的心中酝酿着。专门为了12月20日的一个计划,也就是和黑子交往一周年的纪念。

他在19日的晚上,给黑子打了电话,正式邀请黑子第二天一起去海洋馆。

为什么会选择在海洋馆呢,当然是因为——

“那是我们……交往那天去的地方。”

“是吗?”

对方并没有就他‘明天一起’这这句话立刻做出明确的回答,降旗在等待的间隙之中快速地做完了作业的最后一道题。

他轻松地伸了一个懒腰,“所以,明天早上9点可以吗?”

“恩。”

降旗心情愉悦地挂了电话,然后保持着兴奋状态一直到了第二天天明。

“早上好!”

将早餐摆上桌的妈妈因为这一声欢快的早安而稍显惊讶,看来昨夜加班的爸爸又没有回来。

“看起来你今天心情很好喔。”

妈妈坐在他旁边,递给他一杯牛奶。

“恩,那是当然啊。”

因为,已经和黑子交往一周年了。

“是吗,保持这个状态下去对学习也很用喔。”

降旗被牛奶呛到咳嗽起来,为什么要突然提学习啦……他无力地看了妈妈一眼,然后一口一口地啃着面包。

他在八点半的时候出发去往约定的地点,黑子几乎和他同时抵达,互相问了早安之后他们朝着海洋馆进发。

难得的是一个好天气,大概大家也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全部都出来玩了,抵达海洋馆之后,放眼望去简直人满为患,小孩子到处跑来跑去,后面跟着焦急地喊着‘小心一点’的家长们。

“阿哲,你看……”降旗在说话的同时稍微侧了侧头,发现黑子并没有跟上来,而是落在后面,手里拿着手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眉头也紧紧地皱着。

他有一些不好的预感,明明是周年纪念,拜托还是稍微认真一点吧,阿哲。

降旗朝着黑子的所在走过去,黑子好像在发短信,在看到他的时候似乎刚刚发完,把手机装回了包里。

“阿哲,”他有些生气地开玩笑,“不好好跟着我的话,会走丢的。”

黑子微微一怔,“抱歉,我会好好跟在降旗老师后面的。”

降旗配合地点头,“很好。”抓住黑子的手穿梭在人群里面。

还真是一个容易被满足的人啊,降旗光树你。

他们几乎逛遍了海洋馆的每一个场馆,第一次来的时候因为还无法好好的交流,所以只去了大型海洋动物馆,这一次连企鹅馆也去了。

“阿哲,你看!”降旗指了指玻璃窗内部缓缓挪动,刚刚爬出水池又摔了一跤的帝企鹅,“感觉上肢体很不……”

黑子在发呆。

今天一天几乎都是这样的状态,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降旗想要跟他说话,都可以无一例外地看到心不在焉的黑子。

“阿哲,你在听我说话吗?”

呆呆地看着玻璃窗内的企鹅的黑子听到了降旗的声音,木然地侧过头,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一般眨眼。

“……你累了是吗?我们去休息一下吧。”

降旗抓起黑子的手,挤过还在不断往内涌进来的人群,朝着外面走去。

时间大概是下午五点,中午的时候他们在海洋馆内设的餐厅简单地吃了午餐,那个时候坐在对面的黑子虽然看起来不太有精神,但是目光一直都注视着他,时不时会因为他的话语而稍微应和一些。

“我去买水,你在这里等我哦。”

降旗交代完之后朝着小卖部走,内心却开始越来越不安,会不会回去的时候发现黑子已经不见了?莫名有着这样想法的降旗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好在回到原处时黑子还好好坐在长凳上。

“今天……好像心里有事吗?”

黑子吸了一口奶茶,“并没有。”

“是吗?”降旗拔腿打直,稍微舒展了一下身躯,走了大半天的确感觉到有些累了,所以大概是自己想多了,黑子只是因为太累所以才会一直心不在焉。

“你还有什么海洋动物想要看的吗?”他问。

“大概没有了。”

“那我们休息一下,就回去吧。”

虽然,并不如想象中的好,但是这样的周年纪念能够在平稳的状态中结束,对于降旗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往海洋馆大门走的时候,他们在某一处发现了拥堵的人群以及一阵高过一阵的呐喊声。

降旗扯着黑子挤入了人群。

“两人三足?”

他张大了嘴巴,两人一组的各色组合忙着将彼此的脚绑在一起,等待着裁判一声令下就朝着终点进发。

没有想到在大众的娱乐场所还可以看见这种大概只能够在学校趣味运动会或者学园祭的时候才能够看到的游戏。

“对喔,”旁边一个看起来大概30岁上下的男子对着降旗侃侃而谈,“今天是海洋馆开张周年纪念,所以特意举行了这个比赛,取得了胜利的人都可以获得海洋馆独家的海洋动物挂坠。”陌生男子指了指摆放在最前面的一排长桌,虽然看不太清楚,不过从这个方向大概可以看到对方在一起的精美礼品盒。

“阿哲!”他兴奋得拽了拽黑子的衣服,“我们参加吧!听起来好像很好玩!”

黑子稍显为难地沉默了几秒,最后还是略带宠溺与无奈地点了头。

他们排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另外,还不断有人加入到这条长长的队伍来。

虽然没有特意准备什么一周年交往纪念的礼物,可是如果和黑子一起赢得这个比赛,得到海洋馆独家的挂坠的话,听起来也很不错,在将来也一定会是一段很棒的回忆。

他在等待的同时暗自发誓一定要赢,一直都在丽子的折磨下偷窃偷生的他们绝对没问题的。

在他们前面还有大概五个组,也就是说很快就会轮到他们时,他转过去准备跟黑子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对策,却发现黑子脸色不好地从兜里摸出了一直在不停震动的手机。

“……抱歉,光树,我去接一个电话。”黑子松开他们一直牵着的手,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可是,马上就要……”降旗有些发呆地看着自己那只迅速降温的手,“到我们了啊……”

黑子已经完全走出了他的视线。

【39】

冬天的天空总是黑得很快。

黑子回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是墨蓝色的一片,海洋馆里人数稀少,降旗坐在门口的长凳上吹着冷风。

“接完了吗?”

黑子从黑暗之中走来的时候,他站起了身,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和腿。

“啊,抱歉,已经完赛了吗?”

“恩,我们回去吧。”

降旗等着黑子跟上来,然后两人一起朝着回家的方向走。

“光树,”黑子率先打破了沉默状态,“比赛,赢了吗?”

“那是当然啊!”降旗没有侧过头去看黑子,喘息之间面前的一片白色在黑夜之中显得无比明显与突兀,“不过我把礼品送给和我一起参加的一个女生了,她看起来很开心。”

是啊,当时那个女生的确是很开心的,因为恰好男朋友去厕所了,所以她跟着也落单了的降旗一组。不得不说,降旗在这方面的确很有天赋,将一同参赛的其他几组甩的很远。就算赢了又有什么意思呢?又不是和黑子一起参加的,还不如将礼品送给那个女生。女生拿到礼物之后很开心地扑进自己男朋友的怀里了。

我本来也该很开心的,降旗这样想。

“十分抱歉。”

“呐黑子,”降旗停下了脚步,“你今天……到底今天有什么事情在烦恼着你呢?”

这是一条长长的小路,路两边的路灯之间的间隔非常遥远,通常一大段路仅仅凭借一盏昏黄的灯来照亮,而黑子的脸也在这样不明确的光亮下显示出明确的歉意来。

对不起这样的话已经不想再听了,在做好再次听到这句话的准备时,黑子却没有顺他的意。

“没有什么事在烦我。”

这样一来,好像完全都被阻隔开了一样。

降旗的心情,按理来说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之中应该平静的心情,变得无法躁动。一直以来潜藏着,就像是躲在丛林中的毒蛇一样可能会突然咬他一口的致命创伤在这样的夜里逐渐显现出来。

   “有一个问题。”降旗在这样的黑暗之中仿佛有了莫大的勇气,说不定也正是因为黑子这一天的表现而让他理所当然,“一直都……想要问你。”

他观察着黑子的表情,一口气说出来,“在去年的这个时候你问过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当时我并没有回答出来,可是,为什么还要选择和我交往呢,阿哲。”

他想在就像是和男朋友闹别扭的女孩子一样,这样的问题本来他不想问,或者说应该哭着这样叫喊出来,光是想到这样的问题可能会得到的答案,降旗就会止不住地浑身颤抖,而他在黑子的脸上看到了惊讶。

因为从未想过会被问道这样的问题吧?但是他无法在迷糊地交往下去了,因为那样的安全感缺乏让他处于悬崖边缘一样。

“光树。”黑子的声音清冷出来,“以为我是因为什么。”

他们彼此都没有用应该使用的疑问句,说不定是因为有了自己确定的答案,所以才能够像这样用陈述句问出问题。

可是,到头来不是把烫手的问题重新传到了自己手上吗?降旗有些生气,黑子的回答无疑是在避重就轻。他在这样的夜晚变得越发暴躁不安,从一开始就堆积至今的恐惧,不安,在此刻全部倾倒而来,大脑发热,神志不清。

“可能是因为寂寞,也可能是因为和我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影响不是吗?我只是个一无是处的透明的存在,不被需要,我甚至在你的世界里面隐形至今。”

在那一瞬间,降旗看到那双从来都澄澈漂亮的眼睛像是被海上蒸腾的雾气蒙蔽了一样,不再无光彩。他还看到无数黑色的海藻渐渐漂浮在蓝色的海面,不久之后就再无一丝纯净色彩,一片死气。

“是吗?”

在话说出去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自己错了。他没有回头的路,即使是在内心说着抱歉,后悔着,也没有办法在这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不定能够得到安慰自己的答案的时候功亏一篑。

“我在降旗君的心里,大抵就是这样了吧?”

他换了称呼,用了问句。

但是,并不是这样的!

降旗想要这样大声喊,但是喉咙的干哑却不容许。

那些伤人的话语,说的或许并不是黑子,而是他自己。

一直以来,忍受他的人黑子,维护他的,说着他重要,告诉他不需要改变的,都是黑子。

看似并没有关照着自己,但是却早就在这些自然而然的事情当中,展现出了自己最温柔的一面。

“我好像,太高估自己了。”

你是第一个发现我的人。

只是这样的话好像再也没有告诉你的必要了。

 

黑子在降旗被莫大悔意紧紧包裹的时候默不作声选择了离开,或许有一些迟疑,但是降旗已经看不清楚。

为何总是要说这样伤害人的话,明明那样喜欢着。降旗越发看不透自己,那样的喜欢,对于黑子的喜欢是真实,那样的伤害,因为太惧怕被丢弃而造成的伤害也是真实的。

降旗始终找不到正确的方法来表达内心最单纯的感情,他只有一次次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哪怕是带着毒刺,也想要从黑子表情之中找到即使一丝一毫的变化来寻求‘被在意着’的安慰,却总是失败。

因为在一起,能够被注意到,被发现,有着这样渴望的不是黑子,而是自己。

现在,他失去了重心。

前方那条亮着灯的街道,看上去竟是一片漆黑。

失去了。

所有的。

一切。

降旗无力地蹲下,双手渐渐包围住无法思考的头。

 

 

 

【39】

一年最后一个月的剩余几天中,降旗像是一个游魂一样落魄无比。

说了无法挽回的话,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让他在越来越接近的WC的训练之中变得畏畏缩缩,丝毫不敢接触黑子的视线。

或许就会这样……一直持续到某一天,然后因为某个小事而冰释前嫌吧?他这样想着。

 

 

“喂,”福田撞了他肩膀一下,“要不要喝?”

他们现在坐在校园里一个比较隐秘的地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还要从早上说起。

   在周年纪念之后的每个夜晚,不管在床上折腾多久都没有办法睡着的降旗,在班主任的课上却睡得无比安稳,一直以来表现良好的他第一次被罚站到走廊上。即使靠着墙壁,他都觉得困意将自己包裹住了,脑袋里面来来回回是那时候黑子空洞并且陌生的眼神。

降旗光树你还真是个……大笨蛋。

他叹了一口气,想哭却哭不出来。

老是做这种伤害了别人,自己又来难受的事情,跟黑子明明没关系啊……就算是刺猬,也知道把自己浑身上下唯一没有刺的地方留给自己最爱的人,到头来连动物都不如。

糟糕啊,怎么觉得天空也蓝得令人厌恶起来……总觉得眼睛好酸,一定是太阳光线太强烈的原因。

他就在走廊上这样胡思乱想到了下课,直到福田一声不吭地出现在他身边,把他吓了一跳。

“哇——”大大的呼吸了几口,降旗斜了一眼福田,“下一次请不要不出声就……”

对方一本正经的表情让他停止了说话。

“光树,跟我来一个地方。”

 

 

拉罐被来开之后冒出了一小股白气,降旗喝下一大口,然后扬头强忍住喉咙和鼻腔火辣辣的刺激感。

“福田,你到底买的什么汽水啊,简直可以呛死人。”

“怎么样,”对方很兴奋地看着他,“喝下去是不是很爽!”

“爽个屁啦我差点喘不过气来了。”

虽然的确很呛人,不过喝下第一口之后就好像停不下来了。一口气喝完整整一罐汽水的两个人反手撑着地面不说话,等待着那一股余劲的散去。

“好了,现在会不会心情比较好一点?”

“诶?”

冬天的风带着一股狠劲,总是像要将所有应该落下而却残留在树枝上的叶子一网打尽一般呼啸而来,脚下枯黄的失去水分的草不断地朝着风吹的方向摆动着身躯,在风停之后又立刻恢复。

“……啊,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感觉错了,总觉得你最近情绪起伏很大。”福田有些难堪地抓了抓头发,“因为今天不是也被罚站了吗?之前都没有过吧?我的意思是,如果是我想多了的话,就不要在意了。”

第一次看到那么认真的福田,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情能够传达到别人那里去,看起来真的是很糟糕的精神状态呢。

“不会,相反你能够察觉到这一点,我很开心。”

“所以……到底怎么了啊?”

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口呢?虽然说很想把一切都告诉福田,但是现在还稍微有一些顾虑。到最后降旗还是决定了以‘TA’作为代替。

“所以如果你说了很伤人的话,而这个人又是你喜欢的人的话,你会怎么做?”

“啊?”福田好像因为这句话而愣了个几秒,“……所以你果然有喜欢的人了吗?!”
    “是……”

“那那那,果然是桐皇的篮球队经理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福田一直认为自己有那个能力搞定桃井,不过,“不是……”

“哦……”福田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那……”又顿了一下,“光树你不想说的话就不必勉强了。”

降旗揪着草的动作因此得以停止,稍微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朋友,看起来大大咧咧总是跟自己开着各种不入流的玩笑的人,现在却在为自己分担苦恼。

他们的谈话有一小段时间的沉默,在那之后福田问了他一个问题。

“光树,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福田并没有看他,目光直视前方,表情是难得一见的深沉。

“……是普通吗?或者说平凡,总之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不对。”认真而严肃的眼神仿佛要将他刺透,“是胆小。”

内心某个点似乎被击中了,他不自觉地张开嘴巴。

“虽然我这样说你可能会生气,不过在我看来,你最大的缺点并不是什么平凡和普通,并没有哪一个人从生下来就是特别的。你总是在不断地逃避着问题,问题是不会自己解决掉自己的,而且你也总是把任何事情都往最坏的地方去想,这样很可能让你对一些人或者事情私自设想出并不符合事实的结果。”

福田在说完这一番话之后,用了很长的时间来询问降旗有没有生气,在再三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终于稍微安静了一点。

“我觉得,没有一个人会就这样放下自己喜欢的人不管的,笨蛋才会那样做呢。”

“……谢谢你福田。”他带着感激的,愚蠢到极致的, 甚至还可能饱含热泪的微笑看着福田,这让旁边的人不由自主警惕地扯了扯领口。

“喂,告诉你,不要因此爱上我喔。”

“那种事情,请完全不用担心。”

真的,十分感谢。

这一番话,虽然可能曾经在自己的内心之中有过鸣响,但是,正如福田所说,因为太胆小了,所以哪怕犯了错也不敢去承认这是自己的过错。被直接地指出来后反而能够很好的接受了,虽然改变只有很细微的一点,但是总有一天,一定能够成为那样的人吧?

想要成为更好的人,为了那个自己喜欢的人。

 

 

 

那一天晚上,当抵达黑子家楼下的时候,降旗拨通了黑子的电话。

“阿、阿哲吗?”

毕竟犯错的是自己,所以他还是有些紧张,甚至在半路上的时候有过想要回去的冲动。不想做福田口中的‘笨蛋’,更不想因此而失去自己喜欢的人,所以最后鼓起勇气站在了哪里。

“降旗君。”
    电话里黑子的声线稍微被改变了一点,不过这样一来反而更加柔和,带着一点儿朦胧的感觉,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我……那个……我现在在你家楼下,可以下来一下吗?”

某一层属于黑子所在的窗户内,窗帘被来开了一点点,降旗尴尬地抬起手挥了一挥。

“稍等。”

五分钟,抑或是十分钟,总之那段等待的时间内,降旗一直在不安地走来走去,时不时抬头看一下楼道口,在内心中排演着要说的第一句话。

不管怎么样,总之先道歉吧。

“抱歉久等了。”

黑子穿着居家服,是那种很宽松的线衣,极其淡薄的一件,露出肩膀处的锁骨。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有些喘气。

“电梯坏了。”

“……所以,是走下来的吗?”

降旗的内心被填得十分饱满,刚才的不安现在已经全然被感动所取代。

黑子不自然地侧过了头,轻微弧度地点了一下。

“那个,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实在是不好意思,但是有一些话一定想要亲自告诉你。”

降旗光树,说出来,不要再做胆小鬼了,既然认定了黑子是你喜欢的人,那么就拿出勇气来,这并不算什么。

他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同时深呼吸一次,一鼓作气。“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你说了那样过分的话,其实那并不是我的心里话……”他想了想,“不,或许,那就是我的心里话。”

不由自主地泄了气,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只顾着自己说,根本就没有去仔细思考那些话,直到刚才都以为是无心之失,但是若是从未那样想过的话,又怎么会在毫无准备的时候顺利流畅地说出来。

他看了一眼黑子,对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淡然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继续往下说。

“对不起,那样的话就是我的心里话。一直以来,都不敢相信能够和你交往,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偷偷观察着你,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因为和我相比,你实在是太耀眼了。即使是在交往后,也总是用令人讨厌的话语来刺伤你,试探你,把自己的不自信归结于你,这样的我实在是太糟糕了。”

他捏着拳头,第一次如此坦然地面对自己。一直以来隐藏在黑子面前的,最真实的自己,现在完全被剖露开,流淌着黑色的散发着臭味的气体,像是应该被所有人摒弃一样慢慢地萎缩。

“真是抱歉,虽然你对我说过做自己就好,但是我想,那个丑陋的我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这样一来,好像道歉也没有意义了,不是更糟糕了吗?为什么明明是晚上也总是有一种眼睛被阳光灼烧的感觉,又酸又痛。

“我今天来,就是想要跟你说对不起。不过看起来好像把事情搞砸了。”他抬起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很可笑的人吧?又胆小,又没有自信,还总是逃避问题,不敢直面自我。”

即使是这样,喜欢你的心也不是假的。

“我说完了……”他觉得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沉重,“还有,谢谢你。因为你我才能够这样直面自己。”

也是因为你,我才有那样的勇气去改变。

降旗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把挤满泪腺的眼泪活生生逼了回去,抑制住因为从内心而散发出来的凉意所引起的颤抖,一步一步迈开步子,艰难地往家走。

“光树。”

然而被叫住了。

“我接受你的道歉。”

在来的时候,他设想过很多结果,当然也按照他一贯的思维方式设想出了最坏的结果,并且就在一秒之前,他实践了那种结果的准确性。一秒后的现在,他就像是被宣布了死期的人突然获得释放一般,有一种想要跪下来感谢苍天的感觉。

“……真、真的吗?”

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吸了吸鼻子,逼回去的眼泪好像又开始堆积了。

“真的。”

“即使是那样差劲的我,你也不会放弃吗?”

“不会。”

“阿、阿哲!”

降旗扑进黑子的怀里,紧紧地将他抱住,把所有的委屈和害怕全部释放。

“我以后,会努力改变的……”

“恩。”

“篮球方面也是,我会加油的!”

“恩。”

他抬起手揉眼睛,黑子温柔地拍他的背。

“光树,你在哭吗?”

“才、才没有!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哭的!”

“哭也没关系,我不会笑你。”

“所以都说没有哭了啦!”

为了你,我想要成为更加成熟,能够使你依靠的人。

因为我是那样的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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