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st Paradise」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独奏者】DA/太和

【3】


*

他们之间的交流变得越来越少。

阿和回家得越来越晚,往往都等到太一熟睡,他从回到家里,疲惫地直接倒床就睡,后来发展成为了第二天醒来的太一总是能够在沙发上看到在睡梦都皱着眉头的阿和。

阿和也不再把乐谱带回家来写,几乎所有跟他相关的东西,除了床和衣服,都全部被搬到了工作室去,除了睡觉之后醒来的短时间,太一觉得他几乎已经感觉不到阿和的存在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大概是跟乐团有关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好像在阿和的世界中越来越不重要,从以前的中心,变成了现在最边缘。

他也问过阿和,但是那家伙什么都不说,只要一看到皱着眉头烦躁的阿和,他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然后就是在那一天,阿和的乐团接受投资方终审的那一天。他提前到了演出的地方,一进休息室就看到靠在桌子旁边睡着了的阿和。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什么地方都睡不着,也不觉得睡着不舒服吗?

他走过去坐下,抬起阿和的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有些过分了呢阿和,一直都这样像是透支生命一样做着一件事情,想起那堆谱好的乐曲和阿和待在一起的时间都比自己长,太一就只能够苦笑。

阿和睡着的时候都有些情绪不稳定,在不久之后就睁眼坐了起来。

“这么早就来了?”

“恩。”

对了,他们的对话也好像总是能够在三句以内完结。

这应该算不上好事情吧?

想了想,太一还是觉得由自己来接话比较好。

“阿和,……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阿和看了太一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头。

太一装作轻松地走到床边,望着窗外的景色。高层的视野是很宽阔的,楼下的人小到看不清楚,几乎已经被浓缩成了一个点。

他也是很小的一个人,宇宙之中几乎尘埃一般的存在,阿和作为他的宇宙,却大得不像话,渐渐地好像也注意不到他这粒尘埃了。

想到这个,就稍微有些泄气以及悲伤。

“你总是……这样呢。”

窗边的太一,半张脸被穿透进来的阳光照亮,细碎的绒毛清晰可见,棕色的眸子变得更加清透。

“不管我问你什么你都不会说。总是说没事,没什么,你那张脸上明明就写着我有事,我处理不好,我很烦我很苦恼!”

语气之中稍微参杂了焦虑,这是长久一起来阿和从未见识过的。好像和自己在一起的太一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事情,总是包容他温暖他鼓励他安慰他,因为那样的太一,他才能够坚持到现在。

“告诉我啊,所以说告诉我!让我帮你不好吗?有什么事情不能够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呢阿和!”

太一的眼神太过于直接,以至于阿和在被他看着的时候有一种无处可逃的绝望感。

有太多的事情并不是说出来就可以解决的,为他承担太多的太一,是他唯一不想伤害的,更何况,他无法自私地让对方因为一些无关于自身的事情而担心。

“你想多了,太一。”

他努力压制在内心那一股不适,以及即将倾斜而出的烦恼,尽量保持语气的平稳。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太一捏紧的拳头迅速朝他挥来,擦过他因为太惊讶而瞪大的眼睛,狠狠地砸到了他身后的墙壁上。

“你把我,当什么了。”

说完这句话的太一再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出了休息室。

有人说,相处久了的两个人,会越来越接近真实的自己。

这是他害怕的。

害怕太一对于太真实他会不屑一顾,害怕那样的自己会被抛弃。

那一天的公演,他没有在按照惯例预留的位置上看到那个目光总是追随着他,甚至与他同唱的人。他感觉到整个现场都只剩了他一个人,他再也找不到那种为谁而唱的归属感。

 

 

 

*

无数个白天与夜的交织,乐队也终于快要迎来曙光。

那一次太一愤怒地向阿和挥拳之后,阿和就几乎没有回过家。

阿武也问过他很多次到底发生了什么,想要偷偷打电话却被阿和发现,还狠狠地被骂了一顿。

“对啊,我就是多管闲事,因为我知道,我不管的话你一定会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

他想都没想就接了一句。

阿武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是一开始就知道阿和是个嘴硬的人,也知道从小就一个人让他特别独立,但是,这样并不是说一定要成为一个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一味拒绝别人好意的人。

他有想过。

他也有后悔过。

没有太一坐在台下,在台上的他连发出声音都是困难的,但是他也有自己要承担起的责任,想要放弃过很多次,都在最后关头强迫性地抢救回来了。

就做一个普通人,不用这么辛苦,每天和太一一起,就算是很普通的简单的生活也无所谓,说着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的各种想法,各种做法,到头来都还和小时候没有区别。

永远长不大的人是他。

“太一跟你在一起,一定很累。”

阿武在他面前稳定了很久情绪,才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内心之中想过无数次的话,被自己的亲弟弟直言无讳地指责出来了。

“是吗?我也这样觉得。”

这一次反倒是阿武显得无所适从来了,本来只是因为太生气而无意识地抵了一句,对于自己哥哥这样的态度实在是无法忍受,因为太一也是自己当做哥哥的人,哪一边都不想要看到受伤。

“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阿武,”阿和抬起头来,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说得很对,我想,太一也一定很累。”

因为同时感觉到累的还有我。

关心的话无法说出口,选择说出来的永远是对方最不想听到的话,不管发生了什么首先潜意识里就是用自己的刺去伤害别人。

太过于强大的自我保护意识,并不是好事。

那些喜欢的,在意的话,从来都没有办法直接坦荡地说出来。

“我……我看我还是和太一联系一下好了。”

阿武有些害怕地拨通了太一的电话,自己哥哥现在的样子实在太可怕,自暴自弃到这种地步,他想他是没有办法处理的。

阿和这一次没有制止他。

“是吗?”

那边太一的语气听起来极为平淡,阿武有些怀疑自己这个电话到底有没有用。

“情况大概就是我说的那样,要来接走他吗?”

太一并没有立刻做出决定,他想了一下,觉得大概阿和现在也不太想见到他。

“没关系,就让他暂时在你那里吧,等到他想要见我的时候我再来接他好了。”

最后说了一句‘麻烦你了阿武’对方就挂了电话。

既然只是麻烦我,就来带走这个麻烦不是更好吗?

 

消沉之中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投资方那边准备成为阿和他们乐队的后盾,在这之后商量详细事宜这件事情了。

阿和在乐队成员‘太好了,阿和’这样的欢呼之中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最后投资方给出的合作之后的第一个通告就是在两天以后的公开登台演出。

这一切来得太快,阿和发现他想要第一个告诉的那个人,好像已经离开他的世界好久了一样。

“那天,我可以请一个一直鼓励我的人来台前吗?”

他问了主办人,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想了半天,终于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

几乎在他的通话记录里面消失了的电话。

“喂?”

听起来太一的声音没有任何改变。

“喂,太一……”

“啊阿和啊?”

接下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对方好像也特别能够沉得住气,一直没有开口,在等他的下一句对白。

“那个,投资方这边的方案已经通过了。”

“是吗?那很好啊。”语气也没有预想之中的愉快,只是平淡地仿佛人工应答的机器一样。

“后天的演唱会,我想要请你来。”

“后天啊?”拉长的尾音让阿和稍微有一些紧张,他从来没有这么怕太一拒绝。因为在之前,太一都会主动跑来问什么时候有演出,他要坐在最中央的位置,不然就闹到所有人无法听,但是现在,却换成了他带着忐忑的心情来询问。

一切都变得太多了,好像。

“不行吗?如果不行的话……”

“别慌着拒绝啊阿和,”太一笑了出来,“如果不想要我来的话,大可不必公式化地打个电话来,直接不告诉我不就行了吗?”

不是不想要太一来,就是因为太想了,所以不想听到除了‘可以’这个回答意外的答案、。

“……你误会了,我是想说,你愿意来吗?”

“后天恰好没事,我会来。”

他舒了一口气。

 

 

*

公演那天很快就到来了。

太久没有与太一见面,阿和在后台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惴惴不安,乐队的成员以为是他太紧张了,还换着人来小心翼翼地安慰了好几次。

然后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阿和在约定时间到来之前,见到了太一。

“哟,阿和。”

他笑着挥了挥手,走到阿和两步距离开外的地方停下。

“恭喜,好像说得有些晚了。”

“没有,谢谢。”

他觉得说话的内容越来越疏离,脑海里面也是一团糟,找不到接下来可以说的话。

“终于实现梦想了呢……”

太一有些感叹,虽然看起来他依然像是以前一样,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了,陌生感也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恩……”

到头来也还是只有以简短的回答来企图继续将对话延续下去。

就算是陌生人,也大概可以找到更多的话来说吧,天气,工作,对生活的满意程度,或者其他。

因为太过于接近,对于彼此的一切都了如指掌,默契程度也让他们不用问出那些白痴问题也可以知道对方的回答。

“看起来,阿武把你照顾得很好嘛。”

他表扬了阿武一番,自顾自地说了其他很多没有关联的话,顺便说了一句他找到工作了。

“……是、是吗?那很好啊。”

不好。好个P,一点都不好。

几乎一南一北的两个城市,这么长的距离到底哪里好了。

那么要说什么,冲过去抱住他说‘不用工作我养你也没关系’‘陪在我身边就好了’?经过刚才的对话来看,好像已经没有这个权利说出来了。

“是吗?我就知道你会觉得很好。”

“当然,因为你好像终于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太一挑眉,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睛淡淡扫过他。

“终于要为大明星减轻压力了。”

他懒洋洋地说,但是听起来却并不轻松。那双眼睛,即使好像什么情绪也没有装着,但依旧是一副想要将什么话说出来的样子。

那么,说出来啊太一。像是以前每次一样,说出来啊。

“这大概是你想要见到的?做我该做的事情什么的。”

“……啊。”

“阿和。”

太一咽了一口口水,像是最终决定了什么一样,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但是,被他躲过了。

太一伸向阿和的手僵在半空中,最后无力地垂下,连带着他看相阿和的眼神,也便得犹如天亮之前天空之中渐渐隐没了光亮的星辰。

“呐,阿和。”过了好一会,他才重新开口说话,半低着头在一边的阿和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自从他做出那个躲开太一想要抓住他的手的动作之后,他就一直维持着这个状态。

他不想躲开的,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很生气,气太一私自选择了工作,即使那是他曾经那么希望太一做的。

“阿和,我一直在想,没有我的话,你大概会更快乐吧?”

在太一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那双被金色的碎发所遮挡住的眼睛里,迅速的闪过一星半点的惊愕与疼痛。

“那个时候,坐在观众席的我看来,你是很快乐的,你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唱我想听的歌,永远都像是发光的星星那样,让人看到心情就会莫名其妙地好起来。”

太一沉浸在对于过去美好的回想之中,他的语气也是那么幸福并且轻柔。

“现在,你依然像是星星,但是好像却到了离我很远的地方,我感觉不到那个时候所拥有的快乐了。”

阿和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动了动,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不敢抬头,怕恰好就撞上太一释然而放弃的眼神。

“你也不快乐吧,和我在一起之后。”

太一渐渐向他靠近,在他面前站定。

“你不想说的话,以及不想做的事情,我以后再也不会强迫你了。”

太一的手搭在他肩膀上,他抬起头,看到对方有些苦涩的笑。

“太一,不是因为你……”

“啊我知道,早就该这样说了,却还是自私地拖延了那么久,因为实在不想离开阿和身边。”

他说,对于阿和来说,我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人,不但帮不到忙,还总是让你生气;他说,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成为阿和讨厌的人了,所以到这里就好,我已经感受到阿和的温柔了。

不是这样的,我很快乐,我很喜欢,我不想……那样……

阿和在太一的怀抱里动弹不得,他感觉到深深的眷恋,与此同时还有令他畏惧的疏离。

告诉他,告诉他一切并不是他所说的那样,然后挽回。

他开不了口。

他被这一切所击倒了,他的脆弱以及可能倾泻而来的眼泪。,一定会在开口发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就全部争先恐后地被呈现出来。

石田大和在八神太一越来越看不清楚的背影滞洪,如果雕塑一般站立,就仿佛肉体与灵魂分开了一般。

 

 

*

太一一步一步地往那片有着各色灯光的黑夜中走去,每一捕都仿佛在生生割裂自己的魂魄,每一步都在减少他回头的决心。

他望着天空之中的反省,真好啊他觉得,离我很远,但至少我抬头就可以看得到。

他走到了公演现场外面,那里有一块巨大的液晶显示屏,今天是阿和的乐队第一次在规模如此大的场地演出并且接受直播,周围已经陆续围了很多人,他们抬头带着或憧憬,或兴奋得目光。

阿和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受欢迎。

他在内心有些开心地想,这样的阿和,就在十分钟以前仍然是我的阿和。

在等待开始的间隙,他的大脑之中开始陆续播放着许多过往的画面,这是他在他们彼此痛苦渐渐疏远的那段时间内从未想过的。

太一有些痛恨这些回忆,如果没有它们的话,在离开的时候或许就没有那么难过。

离开并不是致命点,一击毙命的网网是那些平时不会注意到的,到了最后关头才全部涌现出来的回忆。

当初不要开始的话会不会比较好。

他在一阵欢呼声之中仰起了头,那个人依旧保持着以往唱歌一如既往的风范,镁光灯之中撼动着身边的小小宇宙。

太一看到不管是场内抑或是场外的人都呼唤着阿和的名字,跟着节奏一起打着拍子,甚至跟着吟唱,他没由来的一阵自豪,不过也只是没由来,因为这个人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但是他再也不去厌恶那段回忆,反而开始感谢。因为有了它,让他好像终于相信他和阿和是爱过的,这是真的,不是他一个人的臆想,是真实发生过的。因为有了它,在离开的时候也稍微有了一些慰藉。

没有因为我的离开而受到影响,太好了啊,阿和。

他在演唱会结束的同时起身离开。

 

阿和有些精疲力竭。

现场的欢呼因为音乐的停止而渐渐转为安静。

他慢慢的眨眼,大口的呼吸,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他想着自己要开口说些什么,情绪却受到了在这之前所发生的那件事情的影响。

连喉咙都好像被血液布满了一般传来铁锈的味道。

“我……”

他说了一个字,觉得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像出了问题的破旧机器,陌生到自己不认识的地步。下面的人很认真的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这应该是很值得开心的时刻,但是他一点也不这样觉得。

“很感谢大家能够陪我到最后。”

想象之中,应该是有一个不顾一切冲上台来的拥抱,微笑,蛋糕或是霸道的亲吻,结束后的狂欢,口角之间的疯狂大脑,以及像是往常一样的没命相互折磨到天亮。

他明白,这少了一部分的东西补不回来了,少了一个人的分享,让他在这个时候的成功先得尤为轻薄。

“谢谢。”

他弯下腰。

这是真的,他真的很感谢有这一场演唱会,否则,当他再次抬起头,在两度过分的光光下他不敢流泪。

谢谢,他在这两个字后面,在他的心理,又加了两个字。

那个名字。

阿和在舞台上慢慢坐下来,在没有任何其他乐器的伴奏下,轻声吟唱。

不能够再让你听到的,写给你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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