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st Paradise」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花】安清/刀剑乱舞

我真是個取名废……………

 

“清光真的很好看,就像山茶花一样。”

他的审神者常这么感叹道。

也不像少女都会犯的花痴病,只是时不时语气平淡地提及。就好像突然间看到什么令心情愉快的事物般,恰到好处地有感而发。

“就算是花,也是不会绽放的那一种吧。”

有一次他这么接话的时候,恰好遇到加州清光从长廊拐角处走来。

一身红黑异常吸引人注意的人立刻变了脸色,气冲冲地走到他跟前。

“反正你就是在嫉妒我吧。”

用的也不是疑问句,言之凿凿的,又带着些许自傲,深以为然的模样。

 

 

人人都喜爱美丽的事物。

如同花那般的存在,只要绽开,就一定会被采摘。

 

 

大和守安定没曾想过自己今生还能够再见到加州清光。

被呼唤着名字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处于深度睡眠中被强行唤醒了一般。怀着满肚子起床气,一睁眼还没看清自己身处何方,就撞见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脸的主人用染着鲜红指甲的手朝他挥了挥,接着说遭了,这把大和守安定好像傻了呢主人。

他思维断线了好一会儿,似乎还没能从遥远的时空外回溯,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毫无头绪,费尽心力也没能明白加州清光为何会出现。

早已碎裂在池田屋的刀,同刀身一同被毁灭的付丧神,如今怎么会完好无损。

一个脸圆圆的女人也跟着凑过来,像清光一样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不会吧?”惊叹着的人立刻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去找刀匠!”

女人前脚刚走,加州清光迫不及待地就想跟过去。

被他一把抓住了。

“?”

触感很奇怪。

这种踏实的感觉是作为付丧神的他不曾感受过的,而且——

加州清光一脸莫名地看着他,忘了挣扎,就容他抓着。

而且,是热的。

他收回抓住加州清光手腕的那只手,放在眼前看着。还是和从前一样,只是皮肉之下青蓝色的脉络清晰可见。

加州清光仍旧注视着他,他也看过去。对方血色的眸子里漾着光,身体是饱和的,地上有影子,光是看上去就知道从中不再能够直接穿一只手过去。

他坐高了些,抬起两只手捂住加州清光的脸,稍一用力,那张原本还很帅气的脸立刻鼓起来,像初次见面那般幼齿。

“啊,”他说了作为人以来的第一句话,“是那个丑八怪啊。”

加州清光霎时间瞪大了眼睛,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拼命想要从他手中挣脱。他却十分享受这久违的对战,下意识更加大了气力。

 

这个地方叫做本丸。

红肿着脸不乐意做着讲解的加州清光这么说道。

站在旁边一路看着他笑的女人是审神者,也就是他们的主人。

什么战斗什么敌人什么任务他完全都没有听进去。这个时候的他还没能察觉为人的坏处,仿佛只是站在那里感受到风吹拂至脸上都能够新奇一整天。

这就是活着。

当花费了几天时间习惯本丸里的生活后,他变得情绪化。

原来这就是活着。

傍晚或是深夜,有时候他会想起从前的事。

从前的天空,从前的只能够看到不能够感受到的风,从前的加州清光,从前的刀光剑影,从前……永远的冲田总司。

有时候他也会爬起来看看旁边睡相糟糕的加州清光。那个人发出轻柔有序的呼吸声,稍微靠近一点甚至会感受到温热的气流。他的身体永远是暖的,胸膛有咚咚的声音,脸颊的皮肤按下去会立刻凸回来……

人类真是妙不可言的存在。

有一段时间,大和守安定都会做这样的观察。他乐此不疲,如同发现什么未竟大业般的孜孜不倦。

本丸是个神奇的地方。

在这里他甚至遇见了堀川国广和和泉守兼定,还有那些久闻大名的刀剑。他们不属于同一个时代,却莫名其妙地被聚集在一起。

好像不论身处何地,最终都能够在这里相遇一样。

 

“好了好了。”

捞着袖子仿佛下一秒就能够立刻和他手合三百回合的加州清光被审神者拉开了。每次只有察觉到气氛不对,这位连刀剑都拿不稳的主人就会立刻焦急地将二人隔开,好言相劝,左右为难。

其实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即使拼得两败俱伤,他和加州清光以前也甘之如饴。

“赶紧去准备内番吧。”

这么交代着的审神者拖着清光先走了,剩他一人站在长廊上。

天空很蓝,一碧如洗。他的心情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坏。

眼下并非百花齐放的季节,本丸庭院中只四处葱葱,却丝毫不见作为点缀的、稍微浓厚一些的色彩。

山茶花究竟是什么模样呢?大抵不是这个季节开的花吧。

他闭上眼睛,于脑海中描摹着,在谈及加州清光时审神者用来比拟的花朵。然而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出来。大致是沉睡的时间过于漫长,将以往的有些东西暂时忘却了吧。

到底,那是属于人世间的东西。

而他全然不因此而觉得恼,似乎下一秒,只要见着那个人就能够想起来了。

换好衣服去做内番的时候,加州清光已经蹲在田埂上开始除草了。看到他来只是皱眉,泄愤一般摧残着脚边的杂草,连泥带土地拔起来扔到一边。

他十分心安理得地走过去蹲在加州清光旁边。后者不满地看他一眼,往旁边挪,他也不紧不慢地跟着挪。加州清光怒视他,他风淡云轻地回视。

几次三番这么做了之后,加州清光似乎终于放弃了。两人也不再孩子气地你追我赶,认真地做起内番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

仿佛分开多年之后,两人都默契地成熟了般。可以不动声色地缓和,配合。但内里却无法忘怀年幼时期的那股冲劲,以莫名其妙地吵闹不休与可以空穴来风的挑衅作为调剂。

然而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即使口头上说出再尖锐的话,表情再如何地愤怒,都有一把天平永久性地横亘于他们心中。

等到这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终于迎来了一阵清凉的风。一下午的劳作多少令人烦闷,加之今日并不像往常那般相互排挤拌嘴,时间似乎都过得苍白了些。

走出田地的路仅容一人通过,他站在原地没动。等到加州清光走到前面去了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大和守安定没想过久经沙场的加州清光会平地摔跤。当看到前面的人突地一个踉跄差点摔得满嘴泥时,他忍不住噗地笑出来。

加州清光稳了稳,涨红着脸转过头来冲他吼,“不准笑!”

最终还是主动跟他说了话。

 

 

 

隔天被安排出阵的只有加州清光。

大一早得知出阵人员安排之后就趾高气扬地从他眼前走过。

这日并算不得什么好天气,直到出阵前从清早开始靡靡下着的雨才有了转停的趋势。

加州清光坐在房间里擦拭配剑,他百无聊赖地卧在一边看。

下雨的天气总是潮湿并且压抑,砸在屋檐上的噼啪声听着也令人觉得不甚叨扰。

“只是把剑擦得透亮是无济于事的。”他实在忍不住开口调侃,“不过像是你这样的家伙也只能够做做这样的事情了吧。”

加州清光没看他,擦剑的手却停滞了半秒。

“也是呢。我这样的家伙比起你这样吃闲饭的家伙,至少还能够有擦拭佩剑的机会。”

那双赤色的眸子不知为何异常透亮,“你的刀刃已经生锈了吧?”

他切一声之后翻身背对着加州清光躺了下去。

作为初始刀的加州清光,和迟到的他,两把刀当然不在一个级别上。想要一门心思地将第一部对练好,就势必要放弃第二第三部队。在重要的战斗中,经验不足的他会被审神者放在思考的末尾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并不是在为这事烦扰,也不是因为被加州清光戳中软肋而词穷到无法反击。

他只是觉得,今天的雨未免绵亘得太久了。

要是被泥水沾上了鞋面,那家伙一定又会吵吵囔囔的了吧。

迷迷糊糊的时候,第一部队长石切丸过来敲门说准备出阵了。

加州清光精神气十足地将佩剑挂在腰间,自信满满地开门走了出去。

他兀自待了一会,也起身快步朝正门走。到了门口时,只看到一部队一行六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地面仍旧湿漉漉的,被濡湿的泥土散发出一股腐烂的味道。

“加州清光!”

他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走得有些远了的人听到呼喊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小小的脸看不清楚什么表情,只看得那个人不断朝着这边挥手。

“什么事?!”

屋檐上还有积水,一个冷不丁地砸中他。

除了加州清光,其他人的背影都小的快要看不清了。那个站在原地的家伙一定是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事情才会一直等着的。

不急。

他突然产生了这样一个想法。

大和守安定和加州清光曾一起度过了漫长的对月,将来还会有更长的时间待在一起。即使这过程或许并不那么令人愉快,势必伴随着争吵。

要说的话,要做的事情,等到一个良机再来继续吧。

“不要破破烂烂变成丑八怪一样地回来啊!!”

远远地,他看到加州清光气得跳了起来。

 

 

出阵的队伍走了没多久之后天突然转晴了。

盛夏下过雨的午后更加燥热。被阳光一蒸,所有水分都变成了密度更小的气体,死死地黏在每一处肌肤上。

他觉得旁边的堀川国广几乎要晕厥过去了。

从刚才起就一副如同被蒸化的年糕,只凭着一股不知名何的毅力,机械地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双眼无神,每一个下一秒都有可能咽气的可能。

“……还是把外套脱了吧?”

毕竟,穿那样的衣服,拉链拉到下巴,不热才怪吧?他抬头看了看斜挂在天空中的太阳,那个耀眼得无法直视的球体还在孜孜不倦地放射热量。

堀川缓慢地扭动脖子,朝着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等到太阳下山就好了。他本想这么安慰堀川,却突然听到本丸前门有了吵闹声。

“一定是兼桑他们回来了!”

被农作物盖过头顶,前一秒还瘫软无力的堀川立刻跳了起来,一扫先前的烦闷与劳累,兴冲冲地对他说,“你要去看看吗?”

他甚至觉得对方边说话边飘着花。

和泉守兼定。真是个罪恶的人啊。

“不用了。”

反正按照那个家伙的脾性,一定待会儿就会洋洋得意举着‘誉’跑过来跟他炫耀的。堀川也不再多做劝慰,把手掌的泥拍掉,一溜烟地朝着前门跑了。

他站在田间地头,夕阳正缓慢地落下去。本丸的屋檐遮住了大部分墙外的世界,就快要看不见那个火红的球体了。然而四面八方都似乎被同样一个颜色所侵染,那个他分外熟悉的颜色。

他等了一时半晌,前门那边的喧闹声突然间消散得一丁点也听不见了。直到太阳完全落下,天空呈深海的蓝,他才心有疑惑地朝着那边走。

风吹得脚边还没来得及拔除的杂草簌簌地响,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自然现象,他却仿佛被草尖挠着心间一般地不安敏感。

不过只是因为天色暗下来而产生的不安定感吧?他这么告诉着自己,人类不都会惧怕黑暗吗?

然而大和守安定没能够见到加州清光。

当他从后门绕到前门时,他只感觉到一阵肃杀。

出阵的队伍齐齐地站着,如同伫立着的墓碑,看上去每一个都仿佛重伤一般毫无气力。先前跑过来的堀川站在和泉守旁边,夜色浓重,又埋着头,他什么也看不清。

本丸主屋里的灯亮着,但所有的刀都伫立在黑暗中。

天空中有一轮月亮,被云层层遮挡住,看上去好似被丝带状的云绑住了一样。

一二三四五。

他又重新数了一遍。

少了一个。

其实根本不用数,只消一眼他就能够立刻察觉队伍中少了谁。

于是他又探头探地朝亮灯的地方看了两眼,没见着人。

或许是找他去了吧,在半路错过了。他这么想。

和泉守兼定发现了他,看了他一眼,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地又将目光移开了,似乎在跟身边的堀川国广说什么。后者愣了一下,迅速抬头看向他,而后又表情不太好地重新将头掩于阴影之中。

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尽管他一直试图劝慰自己这不过是他内里敏感多疑的性情造成的。天色那么暗,周围又一片漆黑,加州清光那身红红黑黑的衣服一定是隐藏于夜色之中了。说不定那家伙正躲在什么地方偷看着他,要看到他焦躁不安的表情,以报今日出阵时被他嘲弄的仇。

尽管他这么告诉自己。

当其余刀发现他的存在,露出和堀川还有和泉守一模一样的表情来时,他发现他无法再安之若素了。

那些欲言又止的表情之下藏着的没能够说出来的话,他立刻就懂了。

节哀顺变。

“加州清光!”

如同人类小孩产生恐惧时会不由自主放大音量,他大声喊起来。像迅速升上天空的烟火,砰一声炸开,发出短暂而致命的声响。这个安谧异常的夜也因此而仿佛再不会回归静谧那般地被点燃。

刀们不说话,他脚步不太稳地朝着主屋里走。走到半途的时候又有些不忍,赌气般地停下来。再回头,认真地逡巡,似乎想要从那些阴暗的灌木丛中找到什么一样。

然而他只看到同他相对而立的那些出阵归来的刀们身上带着的或深或浅的伤,干涸之后变成深色的血痕,还有隐忍的表情。

“加州——”

审神者手里捧着一条红色的围巾,从房间里走出来。

从她的脸上,大和守安定看不到任何表情。那双眼睛正看着他,却又仿佛没有注意到他,只是木然地恰好望着他所处的地方。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人。他又变回了付丧神。他又回到从前,却不再具备那时的英勇无畏。

围巾是加州清光的。

破破烂烂,深一块浅一块,不知道是敌人的血还是谁的。里面似乎包着什么东西,围巾的轮廓显得有些尖锐。

“清光呢?”

审神者不说话,只是呆滞地将围巾的边角拉开。

刀柄上沾着血,刀身碎得只剩三分之一。他从刀刃中看到自己的脸,不知为何竟显得那么平静。

他动了动嘴角,刀刃里的脸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像当初加州清光嘲笑过的,他将哭未哭的模样。

“难看死了,与其忍着还不如哭出来。比起看到你这样的脸,我更宁愿在战场上折断。”

当时的加州清光是这么跟他说的,仿佛正是应了这话般的,加州清光再没看见他如同那时般难看的表情。

他伸手去碰残破的刀身。刀刃摸上去并不那么光滑。明明出阵前仔细地保养过,现在看来一切果然都是无济于事的。

“安定,清光他……”

审神者小声叫他的名字,眼睛终于找准他的位置。

这个地方突然就变得真的如同一个偌大的坟墓。

刀剑的战死是光荣的。他们以男性的身体诞生于此,大概就是要将那些多余的儿女情长全然摒弃。

耳边的背景音是石切丸对于事发当时的简述,审神者站在他一肩之隔的地方一言不发。燥热的天不知为何吹起了冷风,他站都站不住一般地晃悠着。

“……加州清光杀敌相当英勇。”

他只听清楚这一句。随后抓起那条围巾,一句话也没说地离开。

 

 

 

 

“身为刀剑,杀敌是理所当然的吧?”

 

“不仅是漂亮,斩杀敌手这方面我也不会输给任何人。”

 

“只要还能够派上用场,我当然会义不容辞地冲锋。”

 

“……绝对不会输给你的。”

 

 

 

 

加州清光折损后不久,本丸里下起了雪,仿佛一夜之间就越过了夏秋两季。

也并不是鹅毛大雪,只是极为缓慢而轻声地往下坠,甚是不真切。

黑夜到白天不算太长,他仔细数过。特别是夏天。这令他总是才稍稍有了睡意,就被门外强烈的光刺醒。

唯一不同的是今日的黑夜稍微长些,这时还有冷风吹进来。

大和守安定眨了眨疲乏的眼睛,抓起旁边的围巾围好,起身往屋外走。

一片茫茫。

不论是天空还是地面都是白的,稍微有些刺眼的颜色。

“啊,安定?”

下雪的清晨很静,连平时的鸟鸣也如同被掩了去一般。直到被叫了名字,他才发现并非他一人在场。

审神者站在庭院里,脚下是一块小小的突起,被雪盖得像糯米团子,又带着些许肉眼可见的泥色。脸色看上去白的几乎和雪同色的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和服,颜色比往常的看上去更白。鼻尖冻得有些红,却貌似成为浑身上下最有血色的一点。见他开门就看向他,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也不知是否昨夜没睡好的原因,眼睛显得略微红肿。

“早安。”

他穿好鞋子往庭院里走。脚踩到地面的时候发出噗嗤一声,脚底感觉软绵绵的,却又不会给人一种会一直陷下去的不踏实感。

审神者一直注视着他的靠近,目光死死锁住某处。直到他走近了,才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围巾——”

雪似乎将所有空隙都封起来了一般,站在这个地方他竟能够听到回音。被击碎的语音重新拼凑起来,仿佛故意要强调某个词语般地,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回响。

“用上了呢。”

他埋头看了一眼,也不回视对方,“没有点灯,看不清楚所以拿错了。”

红色的围巾围在蓝色的衣服外,老实说他以前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那看上去太蠢了,原本他也就不喜欢过于热烈的色彩。

只有加州清光会用这样的颜色。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有些过于苍白了。还好有这条围巾,好让这片白不至于那么铺天盖地。

他在那块突起前蹲下,伸手去轻轻触碰。积雪在被他接触到的第一刻就柔柔地矮了一丁点下去,他在想要是一直这么做,是不是能看到那个又小又丑的土坡。

不过即使现在挖开,也只会看到一堆生锈了的破铜烂铁吧。

“之前你说过,加州清光像山茶花吧。”

他冻红的手拿开,抓住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分明只是颜色看上去温暖而已,不曾想到摸上去也是暖热的。他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体温令它温和,还是它令自己的身体更暖。

接连不断的六棱冰晶很快又将他融化的那部分凹陷填满了。

“现在想来似乎真的是那样。”

审神者忽的看向他,想说什么似的微微张开嘴。

在某一天醒来,当看向放在一边的围巾时,山茶花的模样陡然在他脑海中炸开了。

于寒冷的冬季绽放的,有着极其炽热的颜色的花朵。

然而为什么非得在山茶花凋落之时才想起来呢。

“如果再一次绽放的话……”

啪嗒。啪嗒的。

就像是雨滴砸在雪面上的声音。

孱弱的雪花飘下来会停在睫毛上,随后融化,变成眼泪一样的东西,间歇不断地落到地上,又再次变成了雪。

审神者极冷一般地抱着胳膊,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嘴巴。肩线间接地起伏着,白得就如同即将被雪吞没一般。

如果是加州清光的话,他会怎么做呢?

大和守安定站在雪中开始仔细地思考这个问题。

然而这是毫无意义的。

几乎在产生这个想法的第一刻,如同被加州清光附体一般,他动作轻柔地将哭泣着的审神者拥入了怀中。

原本微微颤抖的人停止了颤抖,随后抓住他的衣袖,更加剧烈地抖了起来。

温暖会将这片雪融化掉的吧?

毕竟,眼泪是那样的温暖啊。

 

 

本丸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从第一天起,大和守安定就这么感叹过。

“安定!”

审神者匆忙地跑到他房间前,连气都来不及喘地接着说,“清、清光……清光他,我锻出来了!”

他枕头下还压着断掉的加州清光的红色围巾。

此时审神者所站立的地方,从那里照进来的光,看上去呈现出死气的白,又那么刺眼。

“你要去……”审神者呼吸像是片刻间停顿了一小会那般,用及其微弱地声音问他,“要去看看吗?”

一扇门仿佛构建出了两个世界。他所处的阴暗之处,和只要跨出一步就能够天高云淡的外面的世界。

只不过一把刀而已,在这个时空中有着那么多把加州清光,又有着那么多把大和守安定,不论碎掉多少把都一定可以重新得到另外一把。

“真可怜……”

他将手沉沉地放在枕头上,“你看,你那么喜欢的主人,已经不需要那个碎掉的你了。”

然而他觉得自己似乎能够感受到从那围巾传来的脉动。加州清光的付丧神仿佛寄生在了围巾里,一个半透明的影子几乎出现在他面前,用同样可悲可叹的神情望着他,说你也一样。

他突然气极地把叠好的围巾从枕头下抽出来,揉成一团,然后扔进了柜橱里。

作为唯一的思念的信物的东西,在这许多天之后,仿佛被抛弃了一般,残弱无力地躺进了黑暗中。

而他也站起身,猛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那阳光并不尖锐。甚至,照在身上柔和得如同一张羽被。

 

他到达锻刀室的时候,那里除了正在擦汗的刀匠,谁也没有。

“来看加州?”

冷不丁地,大俱利伽罗冒了出来。还是那般冷着脸生人勿进的表情,却意外地说了体贴的话,“他的话,已经跟着去主屋那边了。”

也并没有说明是来看加州清光的。

但看着大俱利伽罗离开的背影,他觉得自己还没出口的辩解,丝毫没有用武之地。

反正那家伙不会听。反正……

也的确如他所说的那般。

大和守安定以为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不过是去见一个相处了千百年的家伙,竟变得这么没有出息。

人类的身体似乎磨损了他作为刀剑的锐气,在日复一日当中,他承担的情感成分越发沉重,令他不再只具有杀敌的戾气。即使这有可能在更早之前就已有雏形。

离主屋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听到了断断续续的说笑声。脚步不由自主就停下来了,虽然继续走路不阻碍他耳朵的使用,但就是,仿佛害怕错过什么一般地,他用全身心去仔细的听。

在一片混杂的声音中,他一下就掕出了所要寻找的那一个。

加州清光并非为他一人而来到这个地方的,同其他人欢声笑语也无处可指摘。即使他心知肚明这一点,也仍旧在靠近那笑声的途中产生了转身离开的想法。

当真正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房内的欢笑声停顿了一小会儿。

在场的人都朝着他看过来,加州清光是最后一个。

他的视线同加州清光接触之后稍微交缠了一会儿,之后加州清光跟他打了招呼。

“哟安定。”

那个人语气中带着久别重逢的惊喜与畅快,“好久不见。”

他站在门外,有半晌的失魂。

没有前情提要。没有特殊待遇。一切都顺水推舟,连寒暄都来得毫不出乎意料。

眼前的加州清光同战场上想象中那个浑身是血的加州清光先是重叠了起来,接着后者消失了,变成碎片那般。

“不是好久不见。”

他小声的念叨了一声,但其他人并没有听见。

“安定,”审神者朝着他招手,“到这边来。”

他在立即离开和进去中徘徊半晌,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气氛显得有些尴尬,因为他的介入,他不知道是否自己过于敏感的原因。欢声笑语消减了不少,连他都有些如坐针毡。这一点上来说他倒是被好好地区别对待了呢。

“接下来也好好相处吧,”审神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和清光一起。”

“他不是加州清光。”

想都不想地,他自然而然就说出了这话。正要伸手过来准备同他握手的加州清光,手僵在半途中,眉毛也拧起来。

“安定……”

审神者面上露出事情意料之中的担忧,加州清光却已经提高了音量,“不愧是大和守安定呢,才见面你就要跟我抬杠吗?”

“加州清光已经战死,”他抬起眼,也不知为何气极了般瞪着眼前的加州清光,“作为刀剑的使命已经完成,这世上不会再有加州清光了。”

事态陷入了僵局,无一人说话打断这诡谲的沉默。

他说话的声音仿佛漂浮于半空中,化作隐形的利剑,刺入每一个,还没能够彻底忘却前些日子本丸里碎掉的那把刀的痛的人心中。

而加州清光,当他看向周围的每一个人,他所能看见的都绝对只是认可的表情。他们埋头或侧头,虽没有说一句话,却都如大和守安定所说那般。

“喂……”他声音颤抖着,“开什么玩笑啊……”

哪怕是一句也好,说我就是加州清光啊!说我依旧还活着啊!说我仍然是被爱着的啊!

“他就是加州清光!”

审神者突然喊出声,“他就是加州清光,从今天起他是本丸的一员,之后我也会安排他的任务。因为初来乍到,所以本丸内的相关事务就交由你们来讲解。”

这么讲完之后审神者又看向他,他几乎以为不会在这个女人眼中看到坚毅了。

“在清光熟悉这里的一切之前,他由你负责。”

真是笨蛋。他这么想着。

分明不可能是那个加州清光了,心知肚明的自己为何要这么一般见识,又何苦来这里找什么安慰呢。

他看着面前加州清光的脸,感觉所有情绪都涌到了心坎处,最后被他一个深呼吸压了下去。

不关他的事。

他这么想着。

不关这个加州清光的事。

 

重逢的喜悦并没能够传达进他的心中。各自散去之后加州清光在审神者的交托下走下他身后。

“本丸里……曾经碎过一把加州清光?”

料想他有过之前的发言,加州清光大抵不会那么快同他说话。谁知仿佛硬是要让他惊愕一般地,加州清光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般地主动开口了。

“多亏了那把碎了,才有了你今天的位置。”

他语气不是很好,说出口又觉得过于尖锐,想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将这句话敷衍过去。走到拐角处的时候他稍稍看了眼,加州清光微微垂着头一脸认真地在想着什么,似乎压根没听到他刚才说的话,他也没了接话的欲望。

他们到了马厩,今日是他俩的马当番。虽说上午才刚被锻出来,但由于近期战事繁多,也顾不得新人旧人了。

“这里,”他将一把干草抱给加州清光,“喂马。”

这种奇妙的位置互换似乎令他想起了自己初来乍到时的事情。仗着自己是前辈的加州清光一连好几天都将内番的大部分活交给他做,自己在旁边乘凉。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有些许的失神,看向面前的加州清光时又多了丝说不清的感觉。

“那你做什么?”

“别问那么多。喂马你总不需要我教吧?”

加州清光看了他一眼,一直没移开视线。那目光也不像是在述说不满,只是仿佛旧人重逢,单纯地想要多看看。

只有那双眼睛还一如往常,一点也没有改变。加州清光记得所有和大和守安定的事情,除了碎掉那一把同后者所共有的。

原本以为加州清光会说出什么威胁或者挑衅的话,结果也只是默默地抱住了草。

“老实说,”站在马鹏里的加州清光突然这么说,“你刚才说的话我很生气。但是——”

 

 

大和守安定已经闲了很长时间了,也并非仗恃着上一把加州清光的碎裂而得到了特殊照顾。本丸里新添了许多刀,大家都需要历练的机会,他这样的老刀自然也不需要过多的任务安排。放加州清光独自马当番,准备回房间的他,在途中遇到了审神者。

似乎料定他一定会这么做的审神者站在他回房必经的路上,看到他时脸上一点也没有惊讶之色。

“我们谈谈吧?”

这样子,是不想谈也得谈的模样吧?

他点头,率先靠墙坐下了。

说要详谈,审神者却没有立即说话。在他身边坐下后安静了好一会儿,仿佛只是为了同他一起度过祥和的午后一般。

“你来这里也有大半年了,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了吧?”

“恩。”

以此为开场白,他们开始了谈话。其实从看到审神者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接下来会聊些什么。对方不急,他也就乐得平和。

“从前的回忆……在本丸之前的回忆,都还有吗?”

“全部都记得。”

“这样啊……”接下来审神者就像在自言自语了,“那么清光也是一样的吧?”

他偏着脑袋看了审神者一眼,后者似乎立即明白他意思一般,慌乱地摆了摆手。

“我在想,既然刀的付丧神不死不灭的话,那么不管断掉多少次,都一定会重新回来的吧?”她一口气说完,小心翼翼看他的表情,“你和清光不也重逢了吗。”

如果再来一次,被加州清光拖着声音说‘这把大和守安定好像傻了’的时候,他一定会出手狠狠揍那个家伙一顿。

“只要还在这个地方,就一定会无数次的重逢。”

像是同堀川国广,和泉守兼定。还有已经碎掉的加州清光。

“所以,现在的加州清光就是加州清光。”

本丸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不论曾经在哪里,处于哪个时代,是否完好保存着。

都一定能够在这里相遇。

他想起方才加州清光对他说的话,‘我仔细一想,又似乎是对的。’

那看上去只是在配合他,让他能够好过一些。假装看不到他纠结动荡的心情,以妥协的方式来达成他的执拗。

然而审神者却看不见这一点。她和以前一样,只要他们之间出现了哪怕一小点摩擦,就会忙不迭地冲出来协调。

虽然她说得也没错。

“……你总是有你的说辞。”

因为错失机会而拘泥于过去,这为什么就不能够是一个新的开始呢?

他没有想过这一点也需要别人来提醒。

同审神者分别之后他回了房间,并不算困,却不知为何躺下就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之间他听到加州清光开了门,在门口停顿了一会儿,随后发出的声音都轻微得得不得了。窸窸窣窣一阵之后又出了门,对着外面的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麻烦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他推门出去后看到庭院里不知何时立起的竹架上晾着才洗好的衣服,分门别类地晒着,其中还有加州清光的内番服,或许是刚刚才换下来的。

他在那套红黑色的衣服前站了半晌,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围巾。

药研来告诉他晚餐时间到了时,他慌乱地将手被在了身后。好在负责传达这一消息的药研由于还得去告诉其他人,没有多做停留。

他手中是一片柔软的触感。

晚餐时间相当欢乐,席间听说还是新手的加州清光马当番的时候,被马追着绕本丸跑了好几圈。

苦不堪言,一直被取笑的加州清光丝毫没提及他偷懒的事情,只是绘声绘色地重复着当时的场面。在场的刀们笑得前仰后翻,堂内一番和乐融融的场面。

加州清光似乎就是有那个本事,即使锻出来的当天被他说了那样的话,也依旧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同其余人打成一片。

和他不一样。

饭后他先回了屋,没等加州清光,加州清光也没让他等。没过多久加州清光骂骂咧咧地进了屋,脖子上空荡荡的,看上去有些奇怪。

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的人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床铺边,不说话,只是不断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怎么了?”

他难得有兴趣主动搭话,加州清光瞪大眼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才一口气说,“下午拜托山姥切洗了晒着的围巾不见了。”

他将手伸到枕头底下,摸索了片刻。

“给你。”

随后扔了一团东西过去,砸加州清光一脸。

被砸懵了的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把扯下他丢过去的东西,气急败坏,“你干什么……”

然而看清手中的东西后,却好半天都没能够继续说话。

“以后……”他别扭极了,把脸侧到加州清光看不见的方向去,“用这条围巾吧。”

屋内很安静。

静得他几乎以为又回到了那段自己独自居住的岁月。虽然明确知道现在还有加州清光在,他仍旧止不住有些害怕,企图用说话声来掩饰什么时,对方却突然开口了。
“脏兮兮的——”

“那就还来!”

转过头的时候,他看到加州清光表情认真地将围巾围在了脖子上。

没由来的,差点哭出来。

 

 

新来的加州清光还没到可以派上战场的程度。

当得知自己被编入第一部对时,不知为何他有些失笑。然而他已不去再想那把加州清光,不再因为当时没能说出的话而遗憾。

就如同审神者所说,不论经历多少次别离都一定会重逢,他所要做的只是给予每一把加州清光新的回忆。

战斗不算特别凶险,但太刀和大太刀们都打得十分谨慎,大家心知肚明这是前例作祟。

回程的时候飘起了雪,本丸由审神者操控的景致令他们差点忘记现在是什么季节了。

难得的这一次目之所及不再是茫茫黄沙,他跟在队伍后面走,目光始料未及地同一株植物相遇了。

带队的石切丸某次回望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人,有了加州清光损坏的经历,他立刻紧张起来,清点人数之后察觉是受了轻伤的大和守安定不见了。

三把大太刀两把太刀立刻暂停了行程,准备分散开去寻找。阵仗还没拉开,绒绒雪花之下一个人影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抱歉。”

大和守安定喘着气跑进退伍里,怀中鼓鼓的,不知放了什么东西。

 

 

“若是再一次绽放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它摘下来。”

一點題外話。原本是想寫安定的佔有欲。若是清光無法避免成為花朵被他人採摘的命運的話,那麼讓他永遠無法綻放就好了。後來清光折損,由於過高估計,某些沒能夠說出的話再無人可說,以及潛意識里認為自己在清光出陣前說的話一語成讖,安定無法接受後來被鍛出來的加州清光,並且開始有意識將兩個清光拉扯在一起,藏起後清光的圍巾給了前清光的做替代。但是最後他認可了嬸嬸說的話,在出陣歸來看見山茶花時將之摘了下來。與其擔憂花朵被他人摘走,不如自己去做這樣的事情。大概是這樣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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